邮件发送的第二天清晨，沈清欢踏进公司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那些曾经在茶水间、走廊上向她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此刻像是被淬炼过。
有毫不掩饰的嫉妒，有赤裸裸的敌意，有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还有一丝……仿佛她得了什么不义之财般的鄙夷。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排斥感，像一层看不见的油污，包裹着她。
嘉奖通告非但没有平息流言，反而在“程总力挺”、“关系特殊”的解读下，燃烧得更加炽烈和扭曲。
“沈小姐，”Lisa踩着高跟鞋，将一份厚厚的文件“啪”地一声放在沈清欢桌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同事听见。
“这是下季度童趣系列的初稿概念汇总，程总的意思是你主笔风格把控，需要你在今天下班前梳理出核心方向和三个备选方案框架，明天一早项目组会议要用。” 她特意加重了“今天下班前”几个字。
那摞文件至少有五厘米厚，里面混杂着大量未经筛选甚至互相矛盾的概念草图。
要在几个小时内梳理出清晰的方向和框架，即使是资深设计师也需全力以赴。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通宵达旦。
沈清欢看着那堆文件，指尖微微发凉。
她抬起头，对上Lisa那双看似平静、眼底却毫无温度的眸子：“Lisa姐，这个时间……”
“程总的要求。”
Lisa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不容置疑的弧度，“你也知道，程总对童梦奇缘的成功非常看重，对后续系列要求更高。沈小姐能力出众，这点工作量，应该不在话下吧？”
沈清欢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垂下眼睫，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她埋首于文件堆中，午饭时间被压缩到十分钟啃了个冷三明治。键盘敲击声在下午死寂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孤单。
当她终于梳理出初步框架，将需要其他组员配合补充细节的部分发到项目群时，回应寥寥无几，充满了敷衍。
“这部分啊？我手头还有xx品牌的大活呢，程总亲自盯的，优先级更高，清欢你这部分可能要等等哦。” 一个资深设计师在群里慢悠悠地回复。
“哎呀，我这边素材还没收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沈大设计师你再等等呗。” 另一个借口道。
“概念挺好的，就是感觉细节有点飘，落地性存疑啊。” 一个平时就爱阴阳怪气的男同事直接丢出质疑。
沈清欢看着群里那些闪烁其词、推诿拖延的回复，一股无力感从脚底蔓延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在群里回复：“好的，理解各位的难处。请尽量协调时间，这部分细节对整体方案确立很重要。如果实在困难，请明确告知具体卡点，我看看能否自己解决或寻求其他资源。”
午休时间快结束，沈清欢想去打印室打印下午讨论要用的资料。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刻意压低却清晰的笑声。
“……装得跟什么似的，真以为靠张脸和点狐媚功夫就能在公司横着走了？程总给她撑腰？呵，我看程总也是被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骗了！”
“就是！你看Lisa姐今天给她安排的那活儿，明摆着就是整她！活该！”
“让她狂！嘉奖通告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干活？我看她能撑几天！”
“等着瞧吧，这种靠关系上位的，一旦露馅儿，摔得比谁都惨！到时候程总的脸往哪搁？哼，看她怎么收场！”
污言秽语像肮脏的泥水，肆无忌惮地泼洒着。
沈清欢的脚步钉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她认得那几个声音，是平时和Lisa走得最近、也最爱传闲话的几个女同事。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愤怒让她几乎要推门而入。
但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陆沉渊那张冰冷刻薄的脸、那句“荡妇”的斥骂、以及昨夜在洗手间听到的“小三”议论。
她冲进去理论又能如何？
不过是给她们提供更多编排的素材，坐实她“被戳穿恼羞成怒”的罪名，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说她仗势欺人。
她硬生生地收回了手，指甲在金属门把上刮出细微刺耳的声响。里面的议论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一阵慌乱收拾东西和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沈清欢猛地转身，快步走向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也试图冲刷掉那份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屈辱和愤怒。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圈下带着明显的青黑，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
她用力掬起冷水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她看着镜中那个狼狈却眼神倔强的自己，一字一句，无声地在心底重复：
沈清欢，你要撑住。
她整理好微乱的头发，擦干脸上的水珠，挺直脊背，走出了洗手间。
脸上再无一丝脆弱，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的平静。
她重新走向打印室，里面的人已经散去，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恶意的余温。她面无表情地操作着打印机，将一份份资料整理好，纸张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回到工位，无视周围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她再次投入到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
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也更加坚定。
灯光下，她单薄的身影伏在案头，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在无声的绞杀场中，倔强地对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冰冷暗流。
每一份被刁难的任务，每一个被拖延的环节，每一个恶意的眼神，都像沉重的磨石，碾压着她的神经，却也反向磨砺着她骨子里那份不肯认输的、孤绝的韧性。
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前方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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