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那椭圆形的出口，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而富有弹性的水膜。身后的金属壁无声滑回原处，严丝合缝，瞬间将那个绝对寂静、承载着文明沉重记忆的球形空间彻底隔绝，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并非重回之前的洞窟。
我们似乎身处一条天然形成的巨大地下甬道之中，空气潮湿，带着浓郁的泥土和某种矿物的气息。四周不再是人工打磨的金属壁，而是粗糙、湿漉漉的岩壁，上面覆盖着一层发出幽幽磷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照明，光线昏暗而朦胧，将巨大的阴影投掷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远处传来隐约的地下水流声，滴答作响，更显得此地空旷而幽深。
从那个极致纯净、极致寂静的“保险库”骤然来到这充满原始气息、光线晦暗的地下通道，强烈的对比让人的感官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龙吟夜长长地、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潮湿空气，仿佛这才是活人该呼吸的东西，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妈呀…总算出来了！刚才那地方，干净得我连个屁都不敢放，生怕污染了环境…”
我没有理会他的粗鄙之语，第一时间警惕地环顾四周。寂灭之臂微微抬起，业力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开去。拉面也在进行快速的环境扫描。
“未检测到。环境参数：温度12摄氏度，湿度85%，氧气含量正常，存在多种微生物及低等地下生物信号。通道结构稳定，气流来源方向单一，推测有出口。”拉面的反馈让我稍稍安心。
怀里的墨湘辰似乎也对环境的变化感到好奇，她不再紧紧贴着我，而是微微直起身子，睁着大眼睛打量着周围岩壁上发光的苔藓，小手无意识地抓握着。
龙吟夜凑过来，看着我手中的那个暗银色罗盘。此刻，罗盘上的指针不再指向我们来的方向，而是微微颤动着，坚定地指向通道的幽深之处。
“这玩意儿…还真指路啊？”龙吟夜挠了挠头，“墨爷，咱们现在咋整？跟着这指针走？它能把咱们带出去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疲惫和饥饿虽然被那支能量液和压缩食物块暂时缓解，但精神的消耗和身体的伤势依然存在。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而不是贸然深入未知之地。
我的目光落在罗盘上。它指针所指的方向，与气流流动的方向大致相同，这算是一个好迹象。
“先顺着走，找个地方休息。”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在这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有些微弱。
龙吟夜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我们三人，沿着这条昏暗的、被磷光苔藓照亮的巨大地下甬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行进。脚步声和微弱的水滴声在通道中回荡，更衬得四周寂静莫名。
走了大约一刻钟，通道一侧出现了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里面干燥许多，也没有那么潮湿阴冷。我示意停下，决定就在这里暂时休整。
放下墨湘辰，让她待在洞窟内侧。她似乎有些累了，乖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我检查了一下后背的伤势，还好没有再次裂开。龙吟夜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酸的小腿，又开始唉声叹气地怀念起外面的美食。
寂静再次降临，只有墨湘辰均匀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水声。
龙吟夜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变得有些凝重和困惑。他抬起头，看向我，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墨爷…”他舔了舔嘴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刚才…那三块玉里头的东西…你也都看到了…吓人，真他娘的吓人…也…也重的很。”
我靠着岩壁坐下，寂灭之臂传来阵阵酸胀感，闻言只是微微抬眼看他。
“我家那老头子…”龙吟夜皱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小石子，“他让我来取这‘溯影古玉’，只说关系到家族存续，重要得紧，还说什么‘时机将至’…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玩意里头装着的是这种…能颠覆世界的玩意儿啊！”
他越说越激动，带着几分后怕和不解：“他要是早知道这里面是末日记录和新人类的种子…他要这玩意干嘛？我们龙吟家虽然也算有点底蕴，但撑死了也就是在圈子里蹦跶几下，这种关乎全世界甚至…甚至星辰宇宙的大事，是我们能掺和的吗？拿着这烫手山芋，不是自取灭亡吗？”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迷茫：“墨爷，你说…我家老头子，他到底想干嘛？他知不知道这古玉真正的分量？他让我来取，是单纯觉得我能用龙韵开门，还是…另有深意？他现在…又到底在哪儿？我们要是真把这古玉带出去了，交给他…然后呢？”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向了我，也抛向了他自己。
我沉默着。龙吟夜的困惑很正常。他父亲的目的，确实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如果仅仅是为了家族信物或某种力量，似乎无需牵扯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但如果他知晓内情…一个知晓“溯影古玉”真正价值并试图获取它的人，其所图必然极大，也极其危险。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声音低沉，“你父亲的目的，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顿了顿，看向那枚依旧在指向通道深处的罗盘，继续道：“但眼下，考虑这些为时过早。第一，我们并未带走古玉。第二，我们能否安然离开此地，仍是未知之数。”
龙吟夜愣了一下，随即泄气般地垮下肩膀：“也是…咱们现在自身难保，想那么多确实没用。”他叹了口气，“唉，老头子啊老头子，你可真会给你儿子找活儿干…这趟要是能活着回去，我非得揪着他胡子问个明白不可…”
他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也靠坐在岩壁上，望着通道顶那些发光的苔藓出神，显然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没有再说话。休息的同时，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寂灭之臂的感知和拉面的扫描持续覆盖着周围区域。
这个地下通道绝非善地。鸿雁研究所将出口设置于此，必有缘由。那罗盘指引的尽头，又是什么？
而龙吟夜父亲的目的，如同笼罩在远处阴影中的谜团，只能等我们真正走出去，才有可能去触及一二。
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体力，然后，跟着这唯一的指引，走下去。
幽暗的磷光下，时间缓缓流逝。墨湘辰已经歪着小脑袋睡着了，龙吟夜也抱着胳膊打起了盹。只有我，依旧睁着眼睛，守着这片暂时的安宁，听着远处地下水的滴答声，以及…那仿佛从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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