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安全屋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远处隐约的水滴声中缓慢流逝。萤石灯昏黄的光线在众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映照着疲惫、伤痛和一丝不安的期待。
潜鼠趴在那个管道阀门旁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时而轻轻敲击，时而凝神倾听，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不为人知的密语交流。单鹏靠墙坐着，闭目调息，努力平复着脑海中依旧翻腾的刺痛和身体半边麻木的不适感。单琳守在昏迷的沈小芸和因伤痛与疲惫而昏睡过去的雷猛身边，微弱的银辉如同守护灵光，勉强维系着这个小团体最后的生气。
终于，潜鼠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他朝着单鹏等人快速招手，压低声音道：“联系上了！铁砧老大要跟你们直接通话！”
他小心翼翼地从窝棚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像是用废旧零件拼凑而成的、巴掌大小的方形设备，上面连着几根颜色各异的导线，导线的另一端则被他接入了那个奇特的管道阀门。设备上一个绿豆大小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
潜鼠调整了一下设备上的几个旋钮，杂音减轻了一些。他将设备递向单鹏，示意他靠近那个作为“扬声器”的阀门出口。
单鹏深吸一口气，在单琳担忧的目光中，凑近了冰冷的阀门。
“滋啦……是……单鹏吗？”一个沉稳、略带沙哑，但中气十足的男声，断断续续地从阀门中传了出来，夹杂着细微的管道回音。
“是我。”单鹏沉声回应，“你是‘铁砧’？”
“没错。”对面的声音清晰了一些，“潜鼠已经大致跟我说了你们的情况。首先，欢迎来到钢铁城垒的‘地下世界’，虽然这里的环境实在算不上友好。”
铁砧的语气带着一种苦中作乐的调侃，但很快转为严肃：“长话短说，龙战正在进行的‘归零计划’，远比你们想象的更危险，更疯狂。他不仅仅是在制造基因战士，更是在试图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技术，沟通或者说……‘唤醒’某种沉睡在地底深处、或者说存在于这个世界本源中的庞大意识——他称之为‘神’，也就是你们可能知道的‘源初意识’。”
单鹏和单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这与他们之前的猜测和获得的情报吻合，但从铁砧这个内部抵抗者口中得到证实，依旧让人心头沉重。
“他想做什么？”单鹏问。
“做什么？”铁砧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和深深的忧虑，“他想成为新的‘神’，或者说，成为那个意识的唯一代言人，建立一个绝对服从、抹杀一切个体意志的‘永恒秩序’！所有不服从者，都会被‘净化’，或者被改造成他军团的一部分。最近他频繁前往地底深处的‘归零大厅’，我们潜伏在附近的兄弟传回消息，说他身上的‘人味’越来越淡，气息越来越……非人。”
非人……单鹏想起了广播里那冰冷重叠的声音，想起了基因战士体内那混乱的力量，心中寒意更甚。
“我们这些不愿意变成怪物或者行尸走肉的人，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地下。”铁砧继续说道，“但我们没有放弃抵抗。我们破坏他的物资运输，窃取情报，尽可能多地救下那些被列为‘志愿者’的可怜人。”
他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单鹏，单琳，你们在南方做的事情，我们有所耳闻。尤其是单琳小姐的‘银辉’，是龙战力量的对立面，也是我们这些人心中仅存的光亮。龙战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她，本身就证明了她的重要性。”
“所以，你们愿意帮助我们离开？”单鹏直接问道。
“是的。”铁砧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一条相对安全的撤离路线，并尽可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援助。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你们在这里看到的一切，把龙战的野心和‘归零计划’的真相，带回南方，公之于众！”铁砧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让所有人都知道，北方这个正在崛起的庞然大物，想要的不是征服，而是彻底的毁灭和重塑！只有联合所有还能思考、还能反抗的力量，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单鹏沉默了片刻。将情报带回南方，本就是他们的目的。铁砧的条件，与他们的目标并不冲突。
“可以。”单鹏郑重承诺，“只要我们能够活着回去，必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好！”铁砧的声音透出一丝欣慰，“潜鼠会给你们路线图。但我必须提醒你们，时间紧迫，龙战的搜捕网正在收紧。我们提供的路线有两条。”
他顿了顿，似乎在查看地图或者思考。
“第一条，相对安全，但需要绕很远的路，穿越多个废弃的次级管道和旧时代的地铁隧道，耗时至少三天以上。途中可能会遇到其他变异生物或者零星的巡逻队，但避开主要风险区域。”
“第二条，是一条捷径。如果顺利，一天之内就能抵达城垒外围的荒野。但是……”铁砧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这条捷径需要横穿城垒西侧的‘废弃实验区’。”
废弃实验区！潜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邪门”的地方！
“那里是龙战早期进行基因和异能实验的场所，后来因为事故频发、污染失控而被彻底封存，划为绝对禁区。”铁砧解释道，“里面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变异的实验体、残留的能量辐射、诡异的精神污染……甚至连我们的人，都对其了解甚少，只知道进去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他加重了语气：“选择哪条路，由你们自己决定。但我个人建议，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要轻易踏入实验区。那里面……有比基因战士更可怕的东西。”
两条路。安全但漫长的迂回，或者危险却快速的捷径。
单鹏看了一眼昏迷的沈小芸和重伤的雷猛，又看了看脸色苍白、强撑着的单琳。时间，对他们来说同样宝贵。每多在城垒范围内停留一刻，危险就增加一分。
“我们……需要商量一下。”单鹏说道。
“理解。”铁砧回应，“路线图和一些基础的补给，潜鼠会交给你们。保持这个频段，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尝试联系。祝你们……好运。”
通讯到此结束，阀门中只剩下滋滋的电流杂音。
潜鼠拆下设备，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从窝棚深处翻出一张用防水油布包裹的、略显粗糙的手绘地图，以及一个小巧的、装着几支营养剂和干净水源的包裹，递给了单鹏。
安全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雷猛粗重的呼吸声和沈小芸微弱的脉搏，提醒着他们所处的严峻形势。
抉择的时刻，到了。是求稳，还是搏命？通往生路的两扇门，一扇漫长而未知，一扇短暂却可能直通地狱。他们的选择，将决定他们能否将这关乎无数人命运的情报，以及他们自己的生命，带出这座钢铁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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