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襄城县衙后堂。
陈远麾下核心将领齐聚一堂。王虎、孙铁骨、孔林节、陈铁柱、李二狗、赵老头、王二牛、韩猛……加上刚赶回来的余大壮，济济一堂。
桌上摊着地图，烛火摇曳。
“情况就是这样。”孔林节将禹州之战的经过详细讲完，又补充了探马回报的许州、禹州消息，“田见秀与刘芳亮合兵破了许州，劫掠之后继续东进。任继荣占了禹州，杀富户分粮，招募新兵，不日也将东去汇合。”
李二狗接着道：“咱们派往许州的探马回报，闯军在东进前，曾试图往襄城安插内应，但因咱们查得严，未能得逞。”
陈远手指敲着桌面，许久才开口：“都说说吧，接下来怎么走？”
孙铁骨最先开口：“将军，闯军既已东去，短期内应不会再犯襄城。咱们当抓紧时间整军备战。王虎部伤亡惨重，需补充兵员、修缮器械。火枪队在此战中显露威力，应扩大规模。”
王虎点头：“孙大哥说得是。只是……禹州已失，咱们在北面少了屏障。若闯军日后从北面来犯……”
“禹州已无防守价值。”孔林节摇头，“粮草被掠，城墙残破，百姓逃散。即便夺回来，也要耗费大量粮草兵力去守。不如……”
他顿了顿，看向陈远：“不如向南发展。”
“向南？”王二牛疑惑，“南边是南阳……”
“正是南阳。”孔林节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南阳富庶，且目前无大战事。咱们可与郑知府多多往来，购置粮草，招募流民。襄城经此一战，也需时间休养生息——整训士卒，囤积粮草，打造器械。”
李二狗眼睛一亮：“孔先生是说……以不变应万变？”
“正是。”孔林节点头，“闯军主力在东，而傅宗龙大军也要赶到了，他们之前必有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需时日。咱们便趁此机会，稳固根基，壮大实力。”
众人纷纷点头。
陈远听着，心中已有决断。他看向王虎：“你部休整补充，优先安排。孙大哥，城防不可松懈，尤其要防细作。二狗，与南阳的生意，你多费心。赵老，粮草储备要抓紧。”
一条条命令清晰下达。
最后，陈远看向地图上襄城的位置，缓缓道：“乱世之中，能活下来，还能活得越来越好，才是本事。闯军要打天下，官军要剿贼，咱们……先把自己活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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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襄城西面来了一支队伍。
约五百骑兵，打着大明旗号，为首将领约四十岁，面色黝黑，正是傅宗龙麾下游击贺人龙。他奉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之命，前来探查闯军动向。
城墙上，守军士卒立刻警觉。
“关城门！拉起吊桥！”值守的把总大声喝令。
陈远闻讯登上城墙，孙铁骨、王虎等人紧随其后。
“城下何人？”陈远沉声问道。
贺人龙勒马抬头，抱拳道：“本将乃陕西三边总督傅宗龙麾下游击贺人龙！奉总督之命，前来联络襄城守军！城上可是陈远陈将军？”
“正是陈某。”陈远站在垛口后，并不开城，“贺将军远来辛苦。只是如今局势紧张，城门不便轻开，还望见谅。”
贺人龙眉头微皱，但想到如今乱世，谨慎也是常理，便道：“陈将军谨慎，理所应当。末将奉总督之命探查闯贼动向，听闻闯贼曾围襄城，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城墙下，贺人龙身后的骑兵们有些骚动。这些陕西兵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本想入城休整，却见城门紧闭，不免有些怨言。
“王哥，这襄城守将好大的架子。”一个年轻骑兵低声道。
“闭嘴。”年长的骑兵瞪了他一眼，“如今这世道，小心无大错。你看这襄城城墙坚固，守军严整，便知不是寻常人物。”
城墙上，陈远的声音传来：“贺将军，闯军田见秀、刘芳亮部已于七日前东进，攻破许州。其偏师任继荣部亦攻占禹州。目前闯军主力正在东进，意图开封。”
贺人龙脸色凝重：“如此说来，闯贼主力确在东面……陈将军，总督亲率五万大军已至汝州，不日将抵郏县。若能得襄城粮草补给……”
“粮草可以支援。”陈远打断他，“我军可提供三日粮草。只是襄城新经战事，实在不便开城，还请贺将军体谅。”
贺人龙沉默片刻，拱手道：“陈将军慷慨，末将代将士们谢过。军情紧急，末将这便回去禀报总督！”
“且慢。”陈远忽然道，“贺将军远来辛苦，陈某有一言相告——闯军狡诈。贵部回程途中，务必多加小心。”
贺人龙一怔，郑重抱拳：“多谢陈将军提醒！”
粮草很快从城上吊下。贺人龙部接收后，匆匆西返。
城墙上，王虎低声道：“将军，这般打发傅宗龙的人，会不会……”
“无妨。”陈远望着远去的烟尘，“傅宗龙现在顾不上咱们。他若胜了闯军，咱们有助战之功。他若败了……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
他转身看向守城士卒：“都看到了？这便是乱世。官军也好，闯军也罢，咱们都得防着。”
士卒们纷纷点头。李慕谦握紧手中长枪，心中暗道：还是陈将军考虑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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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日，王珅终于待不住了。
这日清晨，他穿戴整齐，来到县衙求见陈远。
“陈将军，本官在襄城已叨扰多日，军务既已了解，也该回去向朝廷复命了。”王珅话说得客气，脸上却没什么笑容。
县衙偏厅里，几个书吏正在整理文书。听到王珅的话，互相使了个眼色。这些日子，这位巡按御史在襄城形同软禁，大家心知肚明。
陈远从后堂走出，同样客气：“王大人辛苦了。本将军务繁忙，这些日子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说着示意亲兵捧上一个木盒，“些许土仪，不成敬意，还请王大人笑纳。”
王珅瞥了眼木盒，知道里面少不了金银，脸色稍霁：“陈将军客气了。只是……襄城军务，本官回朝后自当如实禀报。”
这话里带着刺。陈远却似没听出来，微笑道：“那便有劳王大人了。如今闯贼肆虐，襄城坚守不易，还望朝廷体谅。”
两人虚与委蛇一番，陈远亲自将王珅送出县衙。
同行的还有孙世瑞。这位郑知府的幕僚倒是客气得多，临走前对陈远拱手：“陈将军保重。我家大人说了，南阳与襄城唇齿相依，日后若需粮草器械，尽管开口。”
“多谢郑大人。”陈远微笑还礼，“也请孙先生转告郑大人，忠义营愿与南阳互为犄角，共保一方平安。”
目送车队远去，李二狗从旁边巷子转出来，低声道：“将军，这王珅回去，怕是……”
“怕是要参我。”陈远接口，神色平静，“让他参。只要咱们手里有兵，脚下有城，朝廷就得用咱们。”
他转身回衙，边走边说：“这身官皮还得穿着。有了它，咱们招兵买粮是‘奉旨办差’，征税征粮是‘为国筹饷’。没了它……就是流寇了。”
李二狗点头，又问：“那南阳那边？”
“该做生意做生意，该打交道打交道。”陈远脚步不停，“郑元勋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谁手里有兵。至于朝廷……天高皇帝远。”
回到县衙，陈远登上望楼，望着逐渐恢复生机的襄城街道。
北面，禹州已陷。东面，闯军横行。西面，傅宗龙大军将至。
乱世如棋，每一步都需谨慎。
但至少此刻，襄城还在手中，忠义营还在壮大。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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