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田成济跟萧屹川述完职，站在堂下。
他已经说完好一会儿，但是上头的侯爷都没动静。
田成济暗暗叹气。
这新来的上官，难不成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萧屹川凝眉看着这田知县交上来的东西，脸色隐隐发黑。
旁边的范修明比他好一点，但是随即抽出几本安坪县这几年的卷宗和文书后，脸色也是不太好。
两人先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对视一眼。
一瞬间默契达到顶峰。
漏洞太多，竟然连批评都不知道从哪儿下口了。
此时，他俩的心情着实有些不美，不仅是因为安坪县这令人头疼的情况，而是想到了整个永宁。
若是其他地方也是如此，那这里简直就是个大大的烂摊子。
范修明更痛苦，因为这将是他之后主要负责的方向。
不过，对这情况他们也不是没有预料过，于是两人迅速整理好心情。
萧屹川看向田成济，言简意赅：
“我问你，安坪粮食的实际产量，是否和这些账目上记载的一致？”
田成济一抖，手心开始冒汗。
他眼神慌乱：“这……自然……”
萧屹川面色严肃：“我只听实话，你最好看着办。”
看着田成济晒得黑黄的脸，他顿了顿，又微微松下语气：
“永宁不比其他地方，情况特殊，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如实交待。
放心，我就算要办，也不会先拿你下手。”
田成济咽咽口水，闻言没觉得心里松快多少，反而更害怕了。
这镇远侯还真打算要大刀阔斧地办啊！
他心里一慌，蓦地跪下：
“侯爷恕罪，这……这数目，确实对不上。”
萧屹川表情平静：“有多对不上？为何对不上？”
田成济见他没发怒，鼓起勇气：
“侯爷，这永宁的大片田地，都是沈家的，剩下的，只有安坪这儿的地多。
那沈家……不好惹，所以，很多抢东西的，都来这儿。
这几年，每年的收成，都要丢失一半……”
“一半？！”
萧屹川眉头竖起，伸手抓起一枚卷宗：
“安坪现今有一个县尉，三个都头，都头手下还各自分管数十的衙役和士兵，大大小小近六十人。
就算对方隔三差五地来，你们分身乏术，但安坪作为重地，你们派人去宁州求助，也能请来援兵，怎么可能一点都守不住？！
还是说——”
他眼神冷厉，“你们根本就没守？留下多少全看那些暴徒的良心！
成了那任人收割的韭菜，留着下崽的鱼！”
田成济在底下直叩头，浑身颤抖，不敢说话。
萧屹川拧紧眉头，压住语气：“说！”
田成济抬头，神色惊惶：
“侯、侯爷，县尉贾泰，卑职……无法管束。
至于宁州……
侯爷，这安坪县的产量，每年都会提前分出定额，就是预留出的损失。
这件事，宁州的那位大人，也是知道的啊。”
堂中一时安静。
萧屹川松开紧皱的眉头，面上没了表情。
田成济看着，却感觉比刚才还吓人，慌忙低头。
“定额，多少？”
田成济将头垂得更低，这些日子奔波下来的膝盖也隐隐作痛，但是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只战战兢兢开口道：
“近……半成。”
啪！
“混账！”
萧屹川脸色震怒，一掌拍在案上，其上的卷宗都被震起来。
每年定额一半，每年收成丢一半。
这不就是你定多少人家就抢多少，人家抢多少你们就算多少吗！
萧屹川脸色骤然阴沉。
这些人根本就是串通好了！
田成济抖着身子，将头紧紧扣在地上，不敢说话。
萧屹川垂眼看向他，压下怒气，转过头。
这就是个小虾米，甚至要不是他带着人种地，这安坪县连一半都留不下。
但他着实恼怒！
这一路过来，也到了几个地方了，可从没有人和他说过，宁州那个通判，竟如此尸位素餐！
这和公然给敌人上供，有什么区别？！
范修明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田成济，语气平缓：
“将军息怒，永宁这情况，咱们也不是没想过，纯粹的好人，在这也活不下去。”
田成济闻言，将头垂得更低。
“田大人莫怕，侯爷知道您的苦衷，只是我们着实为永宁痛心啊！”
田成济闻言，悄悄抬起头，见那范修明竟带着笑意看着他。
他咽咽口水，又低下头，老实趴着。
萧屹川平复心中怒火，坐回去，看向下方。
“宁州那个通判，我记得叫陈弘文？”
田成济趴在地上没动。
范修明无奈：“田大人，侯爷问你话呢。”
田成济一抖，微微抬头：
“侯爷恕罪，那位大人，是叫陈弘文。”
萧屹川等了一会儿，却见他不再出声，顿时没好气道：
“然后呢？”
田成济再次将头低下：
“陈、陈大人是三年前就任，自上任的安抚史大人不幸身亡后，陛下便一直没再委任新的安抚史来。
陈大人身为宁州通判，便是永宁之前品级最高的大人了。”
萧屹川直接问：“他和谁关系密切？”
田成济一抖：“侯、侯爷，那位大人的事，卑职哪里能知道，侯爷饶了卑职吧！”
萧屹川放慢语速，一字一句：
“你确定，你什、么、都不知道？”
田成济额角落下几滴汗水，几息后，迟疑着开口：
“陈大人……据说和西南的端王有亲缘关系，当初他上任，就是由端王的白虹军护送过来的。
……上任后，陈大人并无多少动作，下官也没听闻陈大人和谁来往密切，好像就是……和那沈家关系尚可。”
萧屹川看着他，皱眉沉思。
端王？
端王就算在西南颇有势力，但那边也不消停，无论如何也插手不了永宁的事。
最多，也就是保那陈弘文活着。
估计这个陈弘文，就是知道这点，所以事关不己，高高挂起，只顾着明保全自身。
萧屹川眯起眼。
这个人……还是得到了宁州再看看他的虚实。
他回神，看向田成济，放缓语气：
“起来吧，继续汇报。”
“……是。”
另一边，叶昭点点头。
“所以，你们县衙里，是那个县尉贾泰说了算。”
田氏红着眼眶，面色愁苦地跟着点头。
“是啊，好在我们家老爷还有用，不然，我们早都命丧黄泉了。”
叶昭内心赞同，不过面上却不能跟着她说是。
她宽慰着：“你们也是有福的，不过你放心，侯爷既然来了永宁，就不会放任那等恶徒，置之不理。”
田氏闻言，抿嘴笑笑，不敢应声。
叶昭起身，田氏也擦擦眼泪跟着起身。
叶昭微笑：“今天叨扰你们不说，还把你惹哭，这可不好。
田夫人，我打算带着几个孩子去街里逛逛，你可有推荐的去处？”
田氏闻言，在心里转过一圈，一下子没听出来这侯夫人是否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但是听字面上的话想了想，应该就是想去点好玩的地方吧。
她有些犯难。
这儿哪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三步一流匪，十步一流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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