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窗外是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像是无数只手在急躁地拍打着，想要闯入这片脆弱的宁静。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扭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往日喧嚣的街道此刻只剩下车辆驶过积水路面的唰唰声，显得格外冷清。
林夜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一片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摊开的厚重课本和密密麻麻的笔记。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一股熟悉的、令人无力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缓缓漫上四肢百骸。这不是熬夜苦读带来的普通倦怠，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虚弱，仿佛生命力正一点点地从这具躯体内流失。
他叹了口气，放下笔，下意识地握了握有些冰凉的手指。这种莫名其妙的虚弱感，伴随他多年了，医院查遍了所有项目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归结为“体质特殊，需要静养”。静养？对于一个刚刚大学毕业，正在为工作和未来焦头烂额的年轻人来说，这个词奢侈得近乎讽刺。
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窗外漆黑的天幕骤然亮了一瞬！
那不是闪电。闪电是撕裂般的惨白，是转瞬即逝的爆裂。而这道光，是诡异的幽蓝色，持续了足足两三秒，将整个雨夜中的城市映照得如同鬼蜮，光线穿透雨幕，甚至让房间内的墙壁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蓝色调。
紧接着，一声沉闷至极的轰响才滚滚传来。
嗡——！
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直接作用于人的颅腔，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桌上的水杯也泛起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林夜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攥紧了他。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除了茫茫雨幕和模糊的灯光，什么也看不见。那声光传来的方向，似乎是城西的老工业区，此刻那边的天空已经恢复了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集体幻觉。
“什么鬼东西……气象武器试验？还是哪个工厂炸了？”林夜嘀咕着，试图用科学的解释安抚自己莫名躁动不安的情绪。
但那种心悸感并未消退，反而愈发清晰。与此同时，他感到胸口一阵熟悉的憋闷感开始蔓延开来，呼吸变得有些困难，那股深植于体内的虚弱感仿佛被那声诡异的轰鸣引燃，骤然加剧。
“糟了……”林夜脸色一白，暗叫不好。他这种怪病，最怕的就是情绪剧烈波动和突如其来的刺激。他赶紧离开窗边，想回到书桌前找药。
然而刚迈出两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就猛地袭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耳朵里充斥着一种高频的、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鸣，盖过了窗外的雨声。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慌忙中一把扶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冰冷触感从掌心传来，却无法驱散体内陡然升腾起的灼热。冷与热在他的体内疯狂交织、冲突，仿佛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进行着野蛮的角力。
“呃啊……”痛苦的呻吟从他喉咙里挤出，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无比艰难，血液似乎都变得粘稠凝滞，无法顺畅流淌。骨骼深处传来细微的、仿佛要被碾碎般的酸疼。
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要猛烈！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不愿就此昏厥过去的意志力，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向书桌。平时短短几步的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天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视线已经开始发黑，耳鸣声越来越响。
终于，他颤抖的手摸到了书桌抽屉的把手，用力拉开，在里面胡乱地摸索着。药瓶呢？那个白色的，印着陌生化学名称的小瓶子……
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的、圆柱形的物体。不是药瓶。
那是一个暗沉沉的东西，静静地躺在抽屉的角落里。是他小时候在老家旧物堆里捡到的一枚造型古怪的戒指。戒指通体呈暗灰色，看不出具体材质，非金非铁，上面雕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从未在任何图鉴上看过的奇异花纹，中间似乎曾镶嵌过什么，但现在只剩下一个凹陷的坑洞。他一直觉得这玩意儿造型别致，就当个玩意儿扔在了抽屉里，几乎快要忘记它的存在。
此刻，在莫名的心悸和剧痛中，他的手指碰到这枚戒指，却突然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清凉感从接触点传来，暂时驱散了一点点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灼热。
但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丝。
真正的痛苦仍在持续。
他顾不上这细微的异常，继续摸索，终于抓住了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标签，就用颤抖的手拧开瓶盖，倒出两片药片，看也没看就胡乱塞进嘴里，和着唾液硬生生咽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背靠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待着药效发作。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后背的衣衫，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窗外，暴雨依旧倾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体内的剧痛和冷热交织感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留下一种被掏空般的虚弱和无处不在的钝痛。那种心悸感也依旧萦绕不去，像是某种危险的预兆。
林夜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有些涣散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老旧台灯投下的光晕。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那绝非普通的雷电。那幽蓝的光芒，那沉闷而穿透力极强的轰响，还有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以往的剧烈反应……这一切都透着一股邪门。
还有，刚才碰到那枚旧戒指时，那一闪而逝的微弱清凉感……是错觉吗？因为痛苦而产生的幻觉？
他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再次拉开抽屉，将那枚暗灰色的戒指拿了出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戒指依旧那副死气沉沉、毫不起眼的模样，冰冷的触感并无任何特殊之处。上面的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模糊难辨。
他尝试着再次握紧它，却再也感受不到刚才那丝奇异的清凉。
“果然是错觉……”林夜苦笑一下，声音沙哑而疲惫。大概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抓住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当做救命稻草吧。
他叹了口气，将戒指随手放在书桌上，不再理会。当务之急，是缓过劲来。
他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勉强撑着墙壁站起身。身体依旧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步挪到窗边，再次向外望去。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夜色更深沉了。远处的城市灯火在雨水中依旧模糊。城西的方向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异常的光亮或声音传来，仿佛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一切如常。
除了他体内依旧残留的痛楚和那萦绕不散的心悸。
还有……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刚才剧痛时他似乎无意中擦到了哪里，手背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渗出了一点血珠。但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在手背的皮肤之下，似乎有极其淡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印记一闪而逝？
他眨了眨眼，再仔细看去时，皮肤光滑如常，什么都没有。大概是眼花了，或者是台灯光线造成的错觉吧。他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林夜深吸了一口带着湿冷空气的夜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真的只是一次比较严重的旧疾复发，巧合地碰上了奇怪的天气现象或者远处的事故。自己这是被吓到了，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需要休息。
他关上台灯，摸索着回到床边，重重地躺了下去。身体陷入柔软的床垫，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些细微的、被之前剧烈痛苦所掩盖的异样感，才迟迟地浮现在他的感知里。
空气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仿佛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从未感受过的“气息”混杂在雨水的湿润和城市的尘埃之中，若有若无，难以捕捉。吸入肺里，竟然让他那原本因虚弱而始终有些滞涩的呼吸，似乎顺畅了那么一丝丝？同时，体内那无处不在的钝痛，好像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丁点。
这种变化太细微了，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更像是心理作用。
但林夜的直觉却隐隐告诉他，这不是错觉。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在悄无声息地冲刷掩盖着某个巨大的秘密。城市的霓虹依旧在远处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熟悉的轮廓。
而在书桌上，那枚被他认为是错觉来源的暗灰色旧戒指，在彻底陷入黑暗的房间角落里，其表面那些模糊的奇异花纹，似乎极其短暂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彻底沉寂，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夜还很长。
林夜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身体残留的不适和那股萦绕不散的心悸，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异常“气息”，都让他心中充满了莫名的不安和疑惑。
今晚发生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方向……城西……明天新闻会报道吗？会是什么解释？
他抬起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着自己看似毫无异常的手掌。
那瞬间的灰色印记，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枚戒指……
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迷雾。
他感到自己二十多年来认知的世界，仿佛随着那一道幽蓝的光芒和一声诡异的轰响，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而缝隙后面，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深邃无边的黑暗。
身体依旧虚弱，但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却悄然在他心底滋生。
他就这样躺着，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停歇，直到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某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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