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纷争尽数吞噬。
琉璃并未返回王府，而是如同真正的夜行动物，潜行在京城纵横交错的巷道与屋脊之间。白日林清砚遇刺，虽未得手，却像一根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也留下了可供追踪的涟漪。
“手腕黑蛇刺青，左眉断半。”
这两个特征，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指引着琉璃的方向。作为夜玄麾下最顶尖的暗影，追踪与反追踪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她避开更夫和巡逻的兵丁，专挑最阴暗、最混乱的角落搜寻。她知道，像“幽阁”这样的组织，其据点绝不会设在光鲜亮丽之处。
她的目标，是城南的“鬼市”——一个在午夜开张，黎明前消散，专门进行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黑市。那里龙蛇混杂，是三教九流信息的汇聚地，也是最有可能找到“幽阁”线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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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过半，琉璃如同狸猫般轻巧地落在一处可以俯瞰整个鬼市入口的废弃阁楼横梁上。下方，影影绰绰，灯火幽暗，人们大多用兜帽或面具遮掩容貌，低声交谈，交换着货物与信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而危险的气息。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过滤着下方每一个可疑的身影。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鬼市即将散场，人流渐稀之时，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找到了！
一个身形瘦削、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低头快步从鬼市深处走出。他刻意拉低了兜帽，但在侧身与一个摊位老板低语时，借着幽暗的灯笼光芒，琉璃清晰地看到他左手手腕处，那狰狞的黑蛇刺青一闪而逝！
就是他！白日里使用毒匕的刺客！
琉璃屏住呼吸，身体伏得更低，如同蛰伏的猎豹，目光紧紧锁定了目标。
那黑蛇刺客显得十分警惕，离开鬼市后，并未直接前往目的地，而是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反复绕行，时而突然加速，时而停顿倾听，试图甩掉任何可能的跟踪。
然而，琉璃的跟踪术早已臻至化境。她如同附骨之疽，远远缀着，依靠远超常人的听觉和直觉，以及对方在墙壁、地面留下的极其细微的痕迹（如一块被无意踢动的石子，一片被衣角刮落的苔藓），始终牢牢掌握着对方的踪迹。
约莫兜转了大半个时辰，黑蛇刺客终于似乎确认了安全，身形一闪，钻进了一条靠近城墙根的、极其僻静的死胡同。
琉璃没有立刻跟进，她如同壁虎般游上巷口一侧的高墙，借着墙体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最终伏在胡同尽头那间破败院落的围墙上，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院内，隐隐传来对话声，压得很低，但在寂静的夜里，依旧逃不过琉璃经过千锤百炼的耳朵。
“……失手了。”是黑蛇刺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甘与惶恐，“本来已经得手，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枚暗器，打偏了我的匕首。林清砚身边，有高手保护。”
“高手？”另一个更加沙哑阴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质疑，“京兆府那些废物，能有这等本事？你看清是谁了吗？”
“没有，当时太乱，那人出手极快，身法如鬼魅，一击即走，根本没露痕迹。”
沉默了片刻，那沙哑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冷厉：“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断眉’大人很生气！林清砚必须死，他挡了国师的路，也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是，属下明白。那……接下来该如何？”
“计划不变。三日后，林清砚会去京郊皇觉寺为先帝祈福，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届时，‘断眉’大人会亲自安排，调开可能的护卫。你负责制造混乱，引他入彀，其余的事情，不用你管。”
“京郊……皇觉寺？”黑蛇刺客的声音有些犹豫，“那里是皇家寺院，守卫……”
“正因是皇家寺院，才更容易混入，也更容易制造‘意外’。”沙哑声音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记住，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你知道‘幽阁’的规矩！”
“是！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滚吧，小心尾巴！”
院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黑蛇刺客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迅速溜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琉璃伏在墙头，一动不动，心中却已掀起波澜。
“断眉”大人！果然是那个左眉断半的领头者！三日后，京郊皇觉寺，刺杀升级，“断眉”亲自布局！
这情报，至关重要。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耐心等待。直到院内那个沙哑声音的主人——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面容平凡无奇，唯独一双眼睛异常阴鸷的中年男子——也确认安全离开后，她才如同轻烟般从墙头滑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没有去跟踪那个中年男子，那可能是“幽阁”更高层的人物，过于危险，容易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将“皇觉寺”这个关键情报，立刻送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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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亲王府，书房。
夜玄尚未安寝，依旧在灯下批阅着各地送来的密报。对于他而言，夜晚才是处理许多隐秘事务的最佳时间。
琉璃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内，单膝跪地：“主子。”
夜玄放下笔，抬眸看她：“有收获？”
“是。”琉璃将鬼市追踪，听到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包括“断眉大人”、“皇觉寺”、“三日后”、“制造意外”等关键信息。
夜玄静静听着，眼神越来越冷，当听到“皇觉寺”三字时，他指尖的玉扳指被轻轻捻动。
“皇觉寺……祈福……”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真是好算计。在皇家寺院动手，一旦成功，既可除了林清砚，又能将嫌疑引向皇室内部，甚至可能牵连到主持祈福仪式的皇子，一石二鸟。云崖子，你这步棋，倒是够毒。”
他看向琉璃，目光中带着赞许：“做得很好。这条线，暂时到此为止，不必再跟，以免被‘断眉’察觉。”
“是。”琉璃应道。
“三日后的皇觉寺……”夜玄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鹰，“他们想制造意外，那本王，就给他们一个‘意外’。”
他心中已有定计。这是一个危机，同样也是一个将计就计，重创“幽阁”，甚至反将国师一军的机会。
“你继续留在林清砚身边，明日的保护照旧，但要更加警惕，防止他们提前动手。”夜玄吩咐道，“皇觉寺之事，我自有安排。”
“属下明白。”琉璃低头领命。她从不质疑主子的决定，只需要完美地执行。
“下去休息吧。”夜玄挥了挥手，“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琉璃悄然退下。书房内，夜玄沉默良久，才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淡淡开口：“墨羽。”
黑影浮现。
“都听到了？”夜玄问。
“是，王爷。”
“去查，三日后皇觉寺祈福的随行人员名单，守卫布置，尤其是……国师府推荐安插进去的人。另外，‘断眉’此人，我要知道他更详细的资料，以及……他最近接触过西域的什么人。”
“属下立刻去办！”墨羽领命，身形消散。
夜玄重新坐回书案后，提笔蘸墨，在一张空白的纸条上快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卷起，塞入一个小巧的铜管中。
他走到窗边，吹了一声低沉的口哨。一只神骏的苍鹰划破夜色，落在窗棂上。夜玄将铜管缚在鹰腿上，轻轻一抚。
“去吧，送到‘他’手里。”
苍鹰振翅，瞬间融入无边黑暗。
夜玄负手而立，看着苍鹰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难测。
“皇觉寺……云崖子，就让本王看看，你布下的这张网，究竟能网住谁。”
夜色愈发深沉，京城在寂静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已然指向了三日后，那座香火鼎盛的皇家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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