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谷景镇的姬子卿，仿佛将雪山的清冷与宁静也一并带回。他重新投入到“蓝鲸”的深度优化与“谷景”品牌合作的宏观把控中，对李寒霜那边公事公办的接触，保持着一种更加超然且界限分明的态度。那份因被持续聚焦而产生的不适感，在经历过雪山洗礼后，已沉淀为一种内在的定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或者说，他这样的人，注定无法长久地隐匿于山水之间。
一份来自杭城的邀请函，通过圆周率公司的官方渠道，被呈送到他的面前。发函方是“华国互联网发展中心”与“浙省人民政府”，联合举办的“人工智能时代：伦理、治理与未来”国际高端论坛。论坛规格极高，受邀者皆是全球顶尖的学者、政策制定者以及少数几家像圆周率这样具有标杆意义的科技企业领袖。
邀请函措辞恳切，明确希望姬子卿先生能莅临，并就“前沿人工智能技术的安全与可控发展”发表主旨演讲。这并非一个可以轻易推脱的场合。无论是出于对主办方的尊重，还是对圆周率公司行业地位的维护，甚至是出于他内心对技术伦理这一议题本身的关切，他都难以拒绝。
韩博站在书房里，等待着指示。他知道先生不喜喧闹，更厌恶公开演讲。
“先生，是否需要我代为起草一份婉拒的回复？或者，由我代表公司出席？”韩博谨慎地提议。
姬子卿的目光掠过邀请函上“杭城”二字，以及论坛议题中“伦理”与“治理”等关键词，沉吟片刻。杭城，那座以西湖闻名、融合了古典诗意与现代活力的城市，他已有多年未曾踏足。或许，换一个环境，接触一些真正顶尖的、纯粹的思想碰撞，并非坏事。这与他之前为了“躲避”而去的雪山散心，性质完全不同。
“不必。”姬子卿最终开口，“回复主办方，我会准时参加。”
他需要发出圆周率的声音，也需要聆听外界最前沿的思考。闭关锁国，于个人修行或可，于引领一个可能改变人类命运的技术方向，则不可取。
行程很快确定下来。姬子卿只带了韩博和一名负责技术保障的助理，轻车简从，飞抵了杭城。
论坛安排在西子湖畔的一家国宾馆。会议间隙，主办方精心安排了泛舟西湖的环节，让这些平日里埋首于实验室或决策室的精英们，能领略一番“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江南韵味。
姬子卿并未参与集体活动。他在会议结束后，独自一人，沿着苏堤慢慢行走。初冬的西湖，别有一番清瘦疏朗的美感。残荷听雨，柳浪闻莺虽已过季，但远山如黛，湖水沉静，依旧能涤荡人心。
他享受着这份独处的宁静，思考着上午几位学者关于AI价值对齐的激烈辩论。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喜、却又努力维持着从容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姬先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
姬子卿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身。不出所料，是李寒霜。
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优雅的深蓝色羊绒大衣，颈间系着一条浅灰色的丝巾，妆容精致，气质卓然，与西湖的景致莫名和谐。她手中拿着一个看似随意的文件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如同偶遇故知般的笑容。
“李总。”姬子卿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便重新投向前方的湖面，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
李寒霜却仿佛浑然不觉他的冷淡，自然地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微笑道：“我也是来参加论坛的，宾果传媒是合作媒体。刚才听了您的演讲，关于‘技术发展必须内置伦理约束’的观点，真是振聋发聩。”她的话语里带着真诚的赞赏，至少听起来是。
姬子卿不置可否。他并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以她的资源和嗅觉，获取论坛信息并设法参与，并非难事。这又是一次精心计算的“偶遇”。
“西湖真是百看不厌，”李寒霜将话题引开，语气变得轻柔，带着一丝感慨，“每次来这里，都觉得心情会平静下来。姬先生觉得呢？比起谷景镇的支嘎湖，别有一番风味吧？”
她在试探，试图找到与他共享的审美体验，试图将她自己与他熟悉的谷景镇联系起来。
“各有其美。”姬子卿的回答依旧简洁到吝啬，没有任何展开比较的意向。
李寒霜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气馁。她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语气转为专业：“其实，正好有份关于‘谷景’品牌与西湖文化元素跨界融合的初步构想，想找个机会请教一下姬先生。不知道您今晚是否有空，可以一起用个便餐？顺便聊聊。”她抛出了一个与工作相关、且看似合情合理的邀约。
姬子卿停下脚步，终于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那眼神，似乎能穿透她精心准备的台词和恰到好处的笑容，直抵她内心深处那份执着的企图。
“抱歉，李总。”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今晚已有安排。工作上的事情，请按流程与韩博对接。”
说完，他不再停留，微微颔首示意，便继续沿着苏堤向前走去，将李寒霜和她那份“跨界融合构想”，一同留在了身后。
湖风吹拂，带来一丝寒意。李寒霜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挫败与更强烈征服欲的复杂神情。在杭城，在这诗情画意的西湖边，他依然如此不留情面。
姬子卿所谓的“已有安排”，并非托词。他确实不喜欢应酬，更不愿与李寒霜进行任何工作之外的接触。他婉拒了主办方的晚宴邀请，选择在宾馆房间内用餐，并处理一些积压的事务。
窗外是杭城的璀璨夜景，与西湖的静谧形成对比。他坐在窗前，刚结束与谷景镇技术团队的简短通讯，“蓝鲸”在雪山期间积累的一些微小参数漂移已被校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彭雪。
他划开接听，那边传来她清亮又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声音：“姬大哥！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隐约的音乐声和……浪潮声？
姬子卿没有猜测的习惯，只是安静等着。
彭雪自己憋不住，很快揭晓答案：“我在海边！我们公司团建！哈哈哈，没想到吧！这边晚上可热闹了！”
她叽叽喳喳地描述着沙滩、篝火、同事们的游戏，声音里充满了快乐的感染力。
“嗯。”姬子卿听着，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杭城的夜色似乎也因这通远方的电话，少了几分陌生城市的疏离感。
“姬大哥，你呢？在谷景镇吗？是不是又在书房看那些天书一样的代码？”彭雪好奇地问。
“在杭城。参加一个会议。”他如实相告。
“杭城？！西湖那个杭城？”彭雪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充满了羡慕，“哇！我也好想去西湖看看！听说冬天也别有一番味道！你肯定去逛了吧？是不是像古诗里写的那样美？”
“还好。”他回答。面对她的兴奋，他很难用“各有其美”或者“不过如此”来敷衍。
“真好啊……那你忙完是不是就回来了？谷景镇的稻子应该都快收完了吧？我还想看看收割后的田野是什么样子呢……”
听着她在那头自顾自地规划着下一次的谷景镇之行，姬子卿的嘴角，在无人看到的夜色里，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嗯。等你来。”
简单的三个字，却是一个清晰的承诺。电话那头的彭雪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声。
挂断电话后，房间重新归于寂静。姬子卿看向窗外杭城的万家灯火，心中那片属于谷景镇的宁静角落，因为一个遥远的、充满阳光的约定，而变得更加清晰和具体。
李寒霜在西湖边精心设计的“偶遇”与邀约，未能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而彭雪这通来自遥远海边的、毫无章法的日常分享，却让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暖意。
杭城之行，似乎不仅仅是关于技术与伦理的探讨，也成了一次对他内心情感趋向的微妙印证。
喜欢正常人在都市小说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正常人在都市小说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