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庄的老槐树在风中簌簌作响,树影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树下几个孩童正拍着手唱着新编的歌谣:张家婆,刘家婆,张家婆婆好,刘家婆婆规矩多......歌谣在春日的暖阳里飘荡,却让路过的老妇人脊背发凉。这刘庄最东头的刘家大院,青砖黛瓦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郁。院里正屋门槛上坐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枯瘦的手攥着根竹烟杆,浑浊的眼睛望着院门发呆。她是刘宝的奶奶,村里人称老树皮,只因她常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衫,脸上的皱纹比老槐树的年轮还深。奶奶,吃饭了。十四五岁的小丫端着半碗稀粥进来,粥里米粒屈指可数,在清汤里漂着。老树皮颤巍巍接过碗,还没送到嘴边,院门突然被踹开。作孽啊!刘氏叉着腰闯进来,鬓角的银簪随着她的动作乱晃,给老不死的吃这么多?她劈手夺过碗,哗啦一声全倒进了狗食盆。黄狗摇着尾巴凑过来,老树皮浑浊的眼泪滴进衣襟,在补丁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刘宝蹲在院角磨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爹刘秃子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火星明灭间映出他愁眉不展的脸:你都十九了,再讨不到媳妇,刘家香火就要断在你手里。断就断!刘宝猛地站起来,刀锋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都怪你们这些老规矩,把好好的姑娘都吓跑了!他甩袖冲进西厢房,门板砰地撞在墙上,震得窗棂簌簌发抖。 刘氏正在东厢房纳鞋底,听见动静冷笑一声:反了你了!她抄起门闩就要去教训儿子,却被刘秃子拦住:算了,他说得也没错......
这话像火星掉进了油锅。刘氏嗷地一声扑过来,门闩雨点般落在刘秃子背上:好啊你个没良心的!当年我嫁进来时,你娘不也这么待我?这是刘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 刘秃子抱着头缩在墙角,老树皮在正屋听得真切,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流进嘴里,咸涩得发苦。她摸出枕头下的旧手帕,那是五十年前她当新媳妇时,婆婆赏她的见面礼,如今边角早已磨得发白。刘庄的老规矩,媳妇进门先立威。刘氏当年就是这样被婆婆用荆条抽打着学会的,婆婆吃剩的,媳妇才能动筷子;婆婆睡了,媳妇才能上床。她记得刚过门那年冬天,婆婆故意把她的铺盖扔到柴房,自己裹着新棉花的被子在暖烘烘的炕上打鼾。如今风水轮流转,刘氏把这套规矩原封不动地用在婆婆身上。可她没想到,这祖传的,却成了儿子娶亲的绊脚石。媒婆王婆子第五次登门时,刘氏特意杀了只老母鸡炖汤。王婆子尝了口汤,咂咂嘴:刘大嫂,不是我说你,你家这名声......她指了指窗外,几个孩童正蹦跳着唱那首新编的歌谣。刘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婶,您可怜可怜我们刘家吧!宝儿要是娶不上媳妇,刘家就绝后了啊!王婆子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红绸帕:城南李员外家的三姑娘,听说长得丑,可人家不在乎名声,只要你家答应三个条件。刘氏忙不迭点头:别说三个,三十个都行!第一,以后家里由媳妇主事;第二,不能虐待婆婆;第三......王婆子压低声音,要立个字据,若再犯规矩,刘家的房产地契全归女方。刘氏的手抖得厉害,半天说不出话。刘秃子在里屋听得真切,突然冲出来:我答应!他夺过笔就要按手印,却被刘氏一把扯住。你疯了?刘氏尖叫道,这是要把刘家拱手让人啊!刘秃子红着眼眶:不让人,难道让刘家绝后?他甩开刘氏的手,在契约上重重按下手印。李翠兰进刘家那天,唢呐声震得老槐树都抖落了几片叶子。她穿着大红喜袍,盖头下露出尖尖的下巴。刘氏躲在二门后,看着新媳妇被搀扶着跨过火盆,心里像塞了团乱麻。洞房花烛夜,刘宝揭开盖头,却愣住了。李翠兰长着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哪里是传闻中的丑女?;相公莫怕。李翠兰轻笑一声,我只是不愿嫁入讲究三从四德的人家,故意让媒婆传了假话。她从袖中掏出契约,这是咱们的护身符,若婆婆再虐待奶奶,咱们就按契约行事。刘宝握着契约的手直发抖,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子,刘家对不住你......李翠兰扶起丈夫,目光坚定:我既嫁进来,就要让这规矩改改。
第二天清晨,李翠兰端着碗白米饭走进正屋。老树皮吓得直往后缩:使不得使不得,让你婆婆看见要打死你的!奶奶别怕。李翠兰把饭放在炕桌上,从今天起,我来照顾您。话音未落,刘氏闯了进来。她看着那碗白米饭,眼睛都红了:反了你了!她抄起门后的扫帚就要打人,却被李翠兰挡住;婆婆且慢。李翠兰掏出契约,按规矩,家里由我主事。刘氏看着契约上鲜红的手印,浑身发抖。她突然扑向老树皮,把饭碗砸在地上:老不死的,都是你害的!老树皮缩在炕角哭泣,李翠兰看着满地碎瓷片,突然弯腰捡起一块。瓷片边缘锋利如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当天夜里,李翠兰带着刘宝悄悄来到老槐树旁。她掏出半块碎碗,埋进土里:奶奶说,当年她婆婆也是这样待她。她又埋下一段布条,这是奶奶当年上吊用的。刘宝攥紧拳头:娘子,我们该怎么办?李翠兰望着月光下的刘家大院,目光如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三天后,刘氏突然发起了高烧。李翠兰端着半碗稀粥进来:婆婆,喝药了。刘氏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李翠兰按住:按规矩,婆婆吃剩的,媳妇才能动筷子。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您看,这粥里只有半勺米,跟当年奶奶吃的一样。刘氏惊恐地看着李翠兰,突然想起契约上的条款,浑身冷汗直冒。她哆哆嗦嗦地喝完粥,李翠兰又掏出半块碎碗:等您百年之后,我就用这碗给您端汤送饭。&刘氏吓得魂飞魄散,当天夜里就跪在老树皮炕前痛哭流涕:娘,我错了......老树皮摸着刘氏的头,浑浊的眼泪滴在她鬓角的银簪上:当年我也是这样熬过来的,熬着熬着,就把这规矩当成天经地义了。李翠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悄悄把碎碗和布条埋进了灶坑。火焰舔舐着那些陈年旧物,也烧掉了刘家三代人心中的枷锁。
第二年春天,老槐树开出了满树白花。李翠兰抱着新生的女儿在树下玩耍,刘氏端着碗鸡汤过来:给孩子补补。老树皮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红包:这是奶奶给重孙女的见面礼。红包里是张地契,上面写着刘庄东头三亩良田。李翠兰推辞着不肯收,老树皮却执意要给:这是奶奶的心意,也是刘家新的规矩——世代相传的,该是孝道,不是虐待。
春风拂过,老槐树的白花纷纷扬扬飘落,像极了五十年前老树皮手帕上的绣花。刘庄的孩童们还在唱着新歌谣:张家婆,刘家婆,如今婆婆都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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