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墨,风卷残雪扑打绣坊窗棂,烛火在铜雀灯台上摇曳不定。苏锦年跪坐于青砖地中央,指尖缠绕着一缕猩红丝线,那颜色宛如刚从心头剜出的血,尚未冷却。她低垂着眼,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密阴影,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一个是眼前这间弥漫着焦糊与铁锈味的阴冷绣房,一个是十年前那个被火光吞噬的除夕夜。
门外脚步轻响,不是宫人惯有的规整节奏,而是一种近乎猫步的潜行。门缝微启,一道瘦小身影悄然滑入,裹挟着外头的霜气。是阿蛮。
她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穿着粗布灰裙,脚上一双破履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雪原深处潜伏的狐,既野又灵。她不说话,只是默默走近,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刀身乌黑,无光,却隐隐透出一股子淬毒后的幽寒。
“给你。”阿蛮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烛芯爆裂的噼啪声里。
苏锦年抬眸,目光落在刀上,未接。她知道这不是寻常裁衣小刀。这是“断骨针”,专用于剖解人体经络的秘器,曾为前朝御医所用,后流入民间,成了刺客割喉剔骨的凶物。
“谁让你来的?”她问,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询问今日该绣哪一色丝线。
阿蛮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她说……若你不肯低头,就得学会用刀。”
“她”是谁,不必明说。杜嬷嬷的影子早已笼罩在这座绣坊之上,如同屋梁上常年悬挂的焦绸嫁衣——烧了一半,却不许落地,悬在那里,日日提醒新人:不服者,焚之。
苏锦年终于伸手,接过短刃。冰冷的金属贴上掌心,竟激起一阵奇异的暖流。她轻轻摩挲刀柄,那里刻着半个模糊印记:一朵倒置的海棠。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是“棠血盟”的信物之一,传说中只传于死士之间的暗纹。母亲死前最后一晚,也曾握着同样的刀,对她说:“若你活到能拿刀那一天,便不再是待嫁女,而是执命人。”
阿蛮盯着她,忽然低声笑了:“你以为我是来监视你的?错了。我是来帮你活下去的。”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铁链拖地之声,夹杂着杜嬷嬷特有的沉稳脚步。阿蛮迅速退至角落阴影中,像一只归巢的夜鸟。临去前,她留下一句:“记住,刀不仅能杀人,还能绣魂。”
苏锦年独坐原地,将短刃缓缓插入绣绷边缘的暗格。那里已藏有三枚不同形制的针具——金丝引、断肠钩、回魂刺。如今,再加上这把断骨针,正好凑成“五刑绣具”。
她重新拾起手中未完成的嫁衣,针尖再度刺入布面,红线蜿蜒如血脉重生。窗外风雪更急,但她已不再颤抖。
这一针,不再是为了缝合布料,而是为将来某一日,亲手缝合这个王朝撕裂的命运。
而阿蛮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时,袖口不经意滑出一角泛黄纸页——上面赫然绘着一幅皇宫密道图,标注之处,正是太子妃棺椁所在的地宫入口。
刀已递出,局已开局。春风未至,杀机先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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