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反手摔上201室的门板,沉重的撞击声在狭小空间里砸出回音。她几乎是拖着那具沉重的、湿透的身体,踉跄着将他掼在房间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板中央——那张薄得可怜的床垫早已被雨水浸透,散发着浓重的霉味,不堪使用。
他毫无声息地瘫在那里,像一袋被丢弃的湿沙。雨水混着暗红的血水从他身上不断淌出,在磨得发白的地板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脸上残留的泥污被水流冲开些许,露出过于苍白的底色,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和脖颈,衬得那毫无血色的唇更像凋零的花瓣。只有那只戴着黑色半掌手套的左手,五指依旧死死地攥着苏念的脚踝,力道大得指节泛白,透着一股濒死生物本能的、令人心惊的执拗,仿佛那是他沉入深渊前抓住的唯一浮木。
苏念低头看着脚踝上冰冷湿滑的禁锢,那触感如同毒蛇缠绕。目光扫过这间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斗室——斑驳脱落的墙皮、吱呀作响的单人床、锈迹斑斑还在滴水的龙头。周凛留的那十万块,每一分都是复仇的弹药,绝不能浪费在这种来历不明的无底洞里。
她的视线落回那张昏迷不醒的脸上,落在他锁骨上方被泥血半掩的“J.c”纹身,最后定格在那只刺眼的黑手套上。麻烦。一个巨大、沉重、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麻烦。
“放手。”她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冰冷得像窗外的雨。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但那冰冷的皮革下包裹的手指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她又加了力,指甲几乎抠进他手套的缝隙。年轻人身体猛地一颤,紧闭的睫毛剧烈抖动,灰绿色的眼睛再次睁开一条缝隙,空洞的视线毫无焦点地掠过天花板,最终又落在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心悸的恐惧和茫然。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的呜咽,像被踩断了腿的幼兽。
苏念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他眼睛里那片混沌的、被彻底击碎的荒原,一种极其陌生的烦躁感攫住了她。她烦躁地直起身,不再试图挣脱那只手。脚踝上的冰冷禁锢像一根刺,扎破了她试图用麻木包裹起来的、关于背叛和破产的剧痛。
她粗暴地扯开瘪塌的行李箱,翻找的动作带着发泄的意味。几件揉皱的衣服下面,压着一件她原本打算扔掉当抹布的旧t恤——纯白,棉质,领口有些松弛。她看也没看,又抓起一瓶在便利店买的最便宜的高度白酒。没有消毒水,没有绷带,只有这个。
苏念蹲回他身边,将酒瓶重重地顿在地上。她伸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去撕扯他身上那件早已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紧紧黏在皮肤上的黑色t恤。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露出年轻人瘦削却线条分明的胸膛。冰冷的空气让他身体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一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横亘在左侧锁骨下方,皮肉翻卷,边缘被水泡得发白,深处仍在缓慢地渗出暗红色的血丝。伤口周围有大片深紫色的瘀痕,一直蔓延到肩胛骨,显然遭受过猛烈的撞击。苏念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拧开白酒瓶盖,浓烈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爆炸开来。
没有犹豫,她将瓶口倾斜,冰冷的、高度数的液体直接浇淋在翻卷的皮肉上!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年轻人喉咙里迸发出来!他像被扔进滚油里的活虾,身体猛地向上弹起,灰绿色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因为剧痛而紧缩成针尖大小!那只一直死死攥着苏念脚踝的左手,第一次因这灭顶的剧痛松开了!他痛苦地蜷缩起来,身体弓得像一只濒死的虾,右手痉挛地抓挠着冰冷的地板,指甲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压抑不住的呜咽和抽气。
苏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瞬间布满冷汗的脸。她扔掉空了大半的酒瓶,拿起那件旧t恤,用相对干净的内里部分,毫不留情地按在了那处狰狞的伤口上,用力按压止血!
年轻人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瞬间见了血。他灰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念,眼神不再仅仅是空洞和恐惧,还混杂了剧烈的痛苦和一种被巨大痛苦逼出来的、近乎野兽般的凶狠,但那凶狠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深的茫然和脆弱覆盖。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一切,无法理解这个穿着红裙、眼神冰冷的女人为什么要给他带来如此炼狱般的痛苦。
苏念无视他的眼神,手下按压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的痉挛和温热的血液浸透布料。她快速地用布条绕过他的肩颈和腋下,动作谈不上任何温柔,甚至有些笨拙,但足够用力地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打了一个死结。
处理完最显眼的伤口,她的目光移向他的头部。拨开湿透的黑发,果然在右侧太阳穴上方摸到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块,触手滚烫,边缘有些湿润——是渗出的组织液混着血水。苏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头部创伤,失忆?她回想起他醒来时那完全空白的、如同初生幼兽的眼神。
她再次起身,从行李箱角落翻出半瓶矿泉水和一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她掰下一小块饼干,粗暴地塞进他因痛苦而微张的嘴里。年轻人下意识地抗拒,但虚弱的身体无法反抗。苏念捏住他的下颌,将水瓶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强硬地灌了几口冷水下去。
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包扎好的伤口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再次渗出血迹,染红了刚绑上的白布。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得更紧,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碎的杂音,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苏念松开了手,看着他狼狈地呛咳喘息,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地上蜷缩的身影,重新点燃了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暂时压下了那股翻腾的烦躁和空气中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窗外,雨势似乎小了些,但风依旧呜咽着拍打着破旧的窗棂,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年轻人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过了许久,那喘息才渐渐平复下来,只剩下细微的、痛苦的抽气声。
苏念掐灭了烟头,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了一下,彻底熄灭。她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地板上那个被痛苦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年轻躯体上。他半睁着眼,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胸膛微弱地起伏,脸上泪水和冷汗混在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那只重新垂落在身侧的、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五指微微蜷曲着,指关节上还残留着刚才抓挠地板留下的灰痕和细微的破皮。
“说话。”苏念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没有任何温度,像在审问一个物件,“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灰绿色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迟钝地聚焦在苏念脸上。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发出声音,但只泄出一点微弱的气流。那双眼睛里,巨大的茫然和疼痛像浓雾一样弥漫开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看着苏念,眼神空洞得令人心头发凉。
“……冷……”他终于又吐出一个音节,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的身体也随着这个字而蜷缩得更紧,下意识地朝着苏念所在的方向,仿佛那里是唯一可能的热源,尽管她周身散发的气息比窗外的风雨更冷。
苏念的视线扫过他湿透的衣服和冰冷的地板。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弯腰,捡起地上那件被撕烂的、沾满泥泞血污的黑色t恤。她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毫不犹豫地将这团肮脏的、昭示着麻烦根源的破布用力扔了出去。破布落在走廊的水洼里,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关门,落锁。
她走回房间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地板上那个因寒冷和疼痛而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得像被洗劫过的废墟一样的年轻人。他锁骨上的“J.c”纹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不清。
“江迟。”苏念开口,声音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名权,仿佛在给一件新到手的、用途不明的工具贴上标签,“以后,你就叫江迟。”
喜欢离婚后遇见年下白月光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离婚后遇见年下白月光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