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尖锐到刺穿耳膜的刹车声,在死寂的山路上猛然炸开!
三辆黑色越野车和数十辆护卫车辆,几乎是同一时间,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巨大的惯性,让坐在车里的李达康身体重重往前一栽,脑袋差点撞在前排座椅上。
“怎么回事?!”
他对着司机发出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咆哮。
没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车灯照亮的前方给死死吸住了。
就在不远处的山路上,一道用破烂木头和生锈铁丝网胡乱搭起来的简陋关卡,像一道丑陋的疤痕,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关卡前,站着一个男人。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风衣的男人。
他手里,拎着一把双管霰弹枪,乌黑的枪口斜斜地对着湿漉漉的地面,散发着一股子土腥味。
惨白的车灯光柱,直直打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所有人都熟悉,却又陌生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脸!
李达康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山间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
“陈……陈清泉?!”
李达康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关卡前的鬼影,像是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陈清泉,高育良的前任秘书,那个在官方的内部通报里,因为畏惧调查,早已在市法院顶楼畏罪自杀的家伙!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拿着一把枪?!
听到李达康那惊恐的喊声,陈清泉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在车灯的照射下,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
“咔哒。”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悠悠地,将手中的双管霰弹枪折开,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硕大的红色霰弹,一颗一颗地,塞进了枪膛。
那清脆的上膛声,在寂静的山野里,清晰得可怕。
“李书记,别来无恙啊。”
陈清泉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但那语调,没有半点活人该有的起伏,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你没死?”李达康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死了。”
陈清泉合上霰弹枪,枪口依旧对着地面,“在市法院的楼顶,就已经死了。”
“不过,祁厅长不喜欢火葬场里的味道,就把我从里面换了出来。”
他抬起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惊魂未定的李达康,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倒是李书记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一条……被主人打断了腿的丧家之犬啊。”
“放肆!”
李达康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属于市委书记的威严瞬间爆发!
他猛地一指陈清泉,对着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龙鳞卫士怒吼:“给我拿下!冲过去!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如同钢铁雕塑般的龙鳞卫士,一动不动。
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命令,又仿佛……眼前这个挡路的死人,根本不在他们的任务目标之内!
李达康的心,猛地一沉!
看到这一幕,陈清泉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他没有再看李达康,而是从风衣的内兜里,摸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封皮上还沾着暗褐色血迹的笔记本。
“啪嗒。”
他翻开了笔记本,借着车灯的光,慢条斯理地念了起来。
“林城,光明化工集团,一九九八年至二零零一年,向城西红阳河,累计排放高浓度工业废水三千七百吨……”
“二零零二年,林城市委,将光明化工评为‘明星企业’,市委书记李达康,亲自为其授牌。”
“二零零四年,红阳河沿岸,出现第一个癌症村,同年,李达康同志,高升京州市长。”
“二零零五年至二零零七年,林城癌症村死亡人数,一百二十一人,李书记的Gdp,增长了百分之三百。”
陈清泉念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李达康的心脏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数据,是他当年亲手下令封存,埋进最深档案室的绝密!是他政治生涯里最大、最黑的一块伤疤!
这个秘密,除了他和几个早已不知所踪的亲信,绝对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陈清泉……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李达康指着陈清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砰!”
陈清泉猛地合上笔记本,那双死人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达康!
下一秒,他抬起了手中的霰弹枪!
那黑洞洞的双管枪口,越过简陋的关卡,不偏不倚,死死地顶在了李达康的脑门上!
冰冷的触感,让李达康浑身一个激灵!
“李书记,祁厅长说了,这条路,叫赎罪路。”
陈清泉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车,开不上去。”
“你们三个,得自己走上去。”
“现在,跪下。”
“给红阳河那一百二十一个冤魂,磕个头。”
“然后,滚上去!”
跪下?!
让他李达康,堂堂的京州市委书记,汉东省委常委,给一个死人跪下?!
奇耻大辱!
“你做梦!”李达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想硬抗。
可顶在他脑门上的枪口,却像烧红的烙铁,散发着死亡的灼热。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眼前这个疯子,真的会扣动扳机!
而身后那些龙鳞卫士,依旧像看戏一样,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压力!
死亡的威胁,和黑料即将曝光的恐惧,像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双肩上!
他的膝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屈辱,不甘,恐惧,愤怒……无数种情绪在他心中疯狂交织!
后方的车里,高育良透过车窗,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幸灾乐祸,只有一抹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笑。
他知道,这是叶正华的局。
一个为他们三个人,量身定做的审判局。
“噗通!”
在死寂的山路上,这个声音,格外响亮。
李达康,终究还是跪下了。
双膝,重重地砸进了冰冷的泥地里。
陈清泉收回了枪,从身后的麻袋里,扔出三个老旧的手电筒,刚好落在跪在地上的李达康和刚刚下车、面如死灰的沙瑞金、高育良脚边。
他指了指关卡旁那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羊肠小道。
“路在那。走吧。”
“记住,这是一条单行道。”
“谁敢回头……”
陈清泉举起霰弹枪,对准了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松树。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山谷!
那棵松树,被拦腰打断,轰然倒地!
“……我就打断谁的腿。”
沙瑞金、高育良、李达康,三个人狼狈地捡起手电筒,在陈清泉那冰冷的注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那条通往山顶的赎罪之路。
山路崎岖,泥泞难行。
三位曾经在汉东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却像三条丧家之犬,在黑暗中狼狈地攀爬。
不知爬了多久,就在他们快要力竭的时候。
一阵凄厉、诡异的京剧唱腔,突然从山顶的黑暗中飘了下来,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那调子,是祁同伟最爱的《智取威虎山》。
可那唱词,却被改得面目全非,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血腥味和冲天的怨气!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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