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议会接受“互动样本组”身份后的第三十天，档案馆的正式答复终于抵达。
不是通过通讯信号，不是通过使者，而是通过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它修改了宇宙常数。
准确来说，是在银河系中心黑洞附近，凭空创造了一个直径三光年的“安全区”。安全区内，引力恢复正常，辐射消失，空间结构稳定。而在安全区的中心，悬浮着一个银白色的立方体。
立方体表面没有任何开口或标识，但当龙战和苏映雪乘坐穿梭机靠近时，它自动打开，露出一条通往内部的通道。
“看起来像邀请。”苏映雪看着扫描数据，“没有检测到武器系统，没有能量屏障，甚至没有生命迹象。就是个……空盒子。”
“档案馆的风格。”龙战说，“直接，高效，不带任何多余的装饰。走吧。”
他们独自进入立方体——这是档案馆的要求，只能由“守护者”和“联络接口”进入。
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不是空间拓展技术，而是某种更高级的维度折叠——他们走进一个看似普通的大厅，但大厅的另一端，连接着无数个类似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悬浮着不同的技术原型。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苏映雪低声问。
“根据协议，互动样本组有权获得‘基础技术支持’。”一个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和之前守门人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更中性，更机械化。
大厅中央浮现出一个全息投影，是档案馆的标识：一个简单的网格图案。
“我是档案馆U-7794区管理员AI，代号‘记录仪’。”投影说，“从今天起，我将负责提供技术支持，收集发展报告，并监督协议的执行。”
“监督？”龙战皱眉。
“确保你们不会滥用获得的技术，不会对宇宙平衡构成威胁。”记录仪说，“这是互动样本组的条件：自主权增加，但监督依然存在。”
苏映雪看着那些技术原型：“这些技术……有什么限制？”
“没有直接武器系统，没有大规模毁灭性装置，没有违背基本物理定律的‘奇迹科技’。”记录仪说，“主要是能源、生态、医疗、社会管理等方面的先进技术。帮助你们实现可持续发展，降低对宇宙的负担——同时也降低威胁指数。”
它调出一份清单。
“比如，这个——‘零点能源采集器’。可以从真空量子涨落中提取能量，效率达到理论极限的98%。如果全银河系采用，能源消耗对宇宙的熵增影响可以降低99.7%。”
“还有这个——‘生态重塑引擎’。可以快速修复被破坏的星球环境，重建生物圈。理论上，可以让所有被过度开发的星球恢复到原始状态。”
“以及这个——‘意识共享网络’。不是思想控制，是信息共享平台。让不同文明可以直接交流思想、情感、记忆，消除误解和隔阂。根据模型预测，这可以减少85%的文明间冲突。”
龙战和苏映雪对视一眼。
这些技术，每一个都能彻底改变银河系的现状。但……
“代价是什么？”龙战问。
“没有直接代价。”记录仪说，“但使用这些技术，会产生大量数据——数据会被档案馆收集、分析、归档。这是协议的一部分：你们获得技术，我们获得数据。”
“所以还是实验。”苏映雪说，“只是从观察暴力冲突，变成了观察技术应用？”
“是的。”记录仪坦诚地说，“但这是双赢的。你们获得了发展的工具，我们获得了高质量的文明进化数据。而且，这次是你们主动选择的使用方式，不是我们预设的危机场景。”
它停顿了一下。
“另外，根据守门人的特别申请，档案馆上层批准了一项额外技术转让。”
一个新的技术原型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微小的、菱形的晶体，表面流动着柔和的光芒。
“这是什么？”龙战问。
“‘维度钥匙’。”记录仪说，“它可以暂时打开一条通往档案馆主数据库的通道——只读通道。你们可以查阅档案馆收集的、其他宇宙文明的发展数据。学习他们的成功经验，避免他们的失败教训。”
苏映雪的眼睛亮了：“其他宇宙……的数据？”
“是的。”记录仪说，“但有限制：只能查阅与你们技术等级相近的文明数据，不能查看更高级文明的机密信息。而且，每个月只能使用一次，每次最多查阅十万个标准年的历史记录。”
“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资源了。”阿莱克斯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他在外面监控着穿梭机，“其他宇宙文明的兴衰史，这比任何技术都宝贵。”
龙战思考着。
档案馆在示好。不光是给技术，还给知识，给经验。他们想要一个“高质量”的样本组，想要一个值得记录的文明发展案例。
而银河系，得到了生存和发展的机会。
“我们接受。”他最终说。
“很好。”记录仪说，“技术传输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开始。请做好接收准备。另外，关于‘守护者’的职责……”
它看向龙战。
“你的管理者密钥将被升级为‘守护者印记’。你将获得更强大的系统权限，可以实时监控全银河系的平衡状态。当检测到可能破坏平衡的事件时，你有权干预。但记住——干预必须是温和的，引导性的，不能是强制性的。否则监督机制会启动。”
龙战点头：“我明白。”
“最后一项。”记录仪说，“关于档案馆常驻观察站的位置。我们选择了……”
它调出星图，标记了一个点。
“选择在银河系边缘，一个无人居住的星系。观察站将保持隐形状态，不干扰任何文明。只有当需要收集报告或提供技术支持时，才会与你们联系。”
“我们怎么联系你们？”苏映雪问。
“通过守护者印记。”记录仪说，“龙战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呼唤记录仪。但非紧急情况下，每月最多联系一次。”
它停顿了一下。
“协议内容就是这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龙战和苏映雪交换了一个眼神。
“只有一个问题。”龙战说，“档案馆……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收集所有宇宙的文明数据，是为了什么？”
记录仪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它说：“这个问题超出了我的权限。我只能告诉你，档案馆本身，也是一个更大存在的一部分。而我们所有的收集、记录、分析，最终都是为了回答一个终极问题。”
“什么问题？”
“文明存在的意义。”记录仪说，“智慧生命，在宇宙尺度上，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偶然的尘埃，还是必然的规律？是自我毁灭的病毒，还是创造新可能的种子？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们观察，记录，分析。也许有一天，当数据足够多，模式足够清晰，我们会找到答案。”
它的声音变得遥远。
“而你们，U-7794的文明，现在成为了这个探索的一部分。不再是单纯的样本，而是……合作者。虽然地位不平等，但至少，你们的存在，被赋予了某种……意义。”
投影开始消散。
“二十四小时后见。愿你们的选择，带来繁荣，而非毁灭。”
立方体的门缓缓关闭。
龙战和苏映雪走出通道，回到穿梭机。在他们身后，那个银白色的立方体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完全消失，像融入虚空一样。
但技术清单留在了穿梭机的数据库中。
还有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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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守望者之墓”，等待他们的是银河议会的紧急会议——所有代表都通过全息投影参加了。
龙战和苏映雪汇报了与档案馆的接触结果，展示了技术清单和协议条款。
这一次，没有激烈的争论，没有恐慌的质问。
只有沉重的沉默，和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屈辱与希望的情绪。
“所以，”虫族代表最终开口，“我们接受了这种……合作关系。获得了生存的机会，但也接受了被永久观察的命运。”
“是的。”苏映雪说，“但至少，现在观察是透明的，合作是双向的。而且我们获得了发展的工具。”
“工具也可能变成枷锁。”硅基代表发出警告的嗡鸣，“这些先进技术，会让我们对档案馆产生依赖。一旦他们切断供应——”
“所以我们不能依赖。”龙战打断他，“我们要学习，要消化，要发展出自己的技术体系。档案馆提供的只是起点，不是终点。”
他调出“维度钥匙”的信息。
“而且，我们有这个——其他宇宙文明的历史数据。我们可以学习他们的经验，避免他们的错误。我们可以走得比他们更远，发展得比他们更好。”
人类代表，那位白发老外交官，慢慢站起身。
“各位，”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着，“我知道，接受这种处境是屈辱的。知道自己在别人的观察下，像笼子里的鸟，这种感觉……很糟糕。”
他环视全场。
“但想想另一个选择：毁灭，消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或者，接受现实，利用这个机会，真正成长起来。直到有一天……也许有一天，我们能强大到和档案馆平等对话，甚至强大到让他们觉得，值得认真对待，而不是仅仅观察。”
他停顿了一下。
“我选择后者。因为屈辱可以忍受，但毁灭……不能。”
大厅里响起低声的赞同。
“那么，”苏映雪说，“现在开始投票：是否启动‘新纪元计划’，全面应用档案馆提供的技术，开始银河系的重建与发展。”
投票很快。
结果：全票通过。
“好。”苏映雪深吸一口气，“我宣布，从今天起，银河系正式进入‘互动纪元’。各文明立即开始技术接收和应用准备工作。百年计划委员会将继续运作，但目标更新：不再是逃避净化，而是证明文明可以成为宇宙的守护者，而非破坏者。”
会议结束。
代表们的投影一个个消失。
最终，大厅里只剩下苏映雪和龙战。
“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她轻声问。
“不知道。”龙战说，“但至少，我们有了尝试的机会。”
他看向窗外。那片星空现在看起来不同了——每一颗星星都像一只眼睛，但那些眼睛里，也许不再只有冷漠。
也许，会慢慢出现好奇，出现期待，出现……尊重。
“回家吧。”他说，“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们离开了会议室。
在他们身后，大厅的全息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档案馆传来的第一条信息：
“U-7794互动纪元，记录开始。样本组状态：自主意识确认，合作意愿确认，发展潜力……评估中。”
“愿你们的道路，通向光明。”
信息闪烁了三下，然后消失了。
像某种祝福。
也像某种漫长的、刚刚开始的观察日志的第一行。
而在银河系边缘，那个无人星系中，一个隐形的观察站悄然启动。
无数的传感器开始工作，记录着这个宇宙的每一个变化。
记录仪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观察站里响起：
“实验编号7794，阶段变更：从‘危机应对观察’，转为‘合作发展观察’。实验目标更新：记录智慧文明在获得先进技术支持后的进化轨迹。”
“愿这个样本组……带来惊喜。”
窗外，银河系像一条旋转的光带，缓缓转动。
在新的纪元里。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
文明的故事，继续书写。
而这一次，执笔的手，不只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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