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平时安静得像块真正的石头,除了偶尔走慢几分钟提醒他该上发条了,什么时候这么激动过。
林怀安的手指还僵在收银机那个冰冷的“Enter”键上方,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
他猛地低头,视线从收银台前那片浓墨般、散发着土腥腐败气味的雨衣黑影身上拔开,死死盯住自己胸前——那剧烈起伏的布料轮廓。
“祖宗诶……这是什么情况?外婆您老人家显灵了?不是,你老人家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林怀安在心里哀嚎,感觉怀表那滚烫的搏动正顺着肋骨一路传导到他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这儿正跟不知道哪个次元来的‘客户’谈生意呢!您别添乱行不行?”
他强忍着伸手去捂胸口的冲动,生怕这个动作刺激到眼前这位“客户”。
收银机屏幕还定格在那两个血淋淋、歪歪扭扭的汉字上:【结…账…】。托盘里那几块折射着惨白灯光的碎玻璃渣,正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尖锐的愤怒气息,像几根无形的针,扎得他脑仁儿疼。
怎么结?拿什么结?这“客户”要啥?空气吗?还是他林怀安的狗命?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cpU快要烧干冒烟的时候,收银台前那片浓稠的、雨衣包裹的寂静,被打破了。
“滋…沙沙沙…滋啦…”
一阵极其古怪的声音从那低垂的雨帽阴影下传了出来。那声音,林怀安太熟悉了——跟他那台早该进博物馆的破收音机信号不好时,疯狂旋转调频旋钮发出的噪音一模一样!尖锐,混乱,充满了无意义的电磁干扰。
伴随着这阵“沙沙”声,那黑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一只裹在湿漉漉、沾满泥点雨衣袖管里的手,缓缓抬了起来。那手…林怀安瞳孔一缩,那根本不像人手!更像是几根被水泡得发白膨胀的枯树枝,僵硬地、直勾勾地指向了——
空气?
它指向了便利店门口的方向,但那里除了被扭曲光线切割的空气,啥也没有。
“滋啦…买…滋啦…昨…日的…滋啦…阳…光…” 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杂音的词句,从那片浓黑的帽檐阴影下艰难地挤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互相刮擦。
“哈?!” 林怀安的下巴差点掉到收银台上。
昨日的阳光?!!
大哥,您搁这儿点菜呢?还是点了个已经下架的绝版单品?阳光?还指定了是昨天的?您咋不要前天的月亮呢?!
荒诞感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啪”地一下在林怀安被恐惧塞满的脑子里炸开,瞬间冲淡了一点那冰冷的窒息感。
他甚至觉得有点想笑,虽然这笑可能比哭还难看。
“呃…这个…先生?女士?顾客?” 林怀安试探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您是说……您要买……‘昨日的阳光’?”
他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离谱的需求,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滋啦…是…” 雨衣黑影的“手”依旧固执地指着门口那片虚无的空气,发出肯定的杂音。
林怀安:“……”
他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正在欢快地蹦迪。行吧,顾客就是上帝,哪怕是来自异次元的、散发着烂泥味的上帝。
买阳光是吧?便利店里有啥跟阳光沾边的?
他眼珠子飞快地扫过货架。
灯?灯泡行不行?他记得收银台下面好像有个备用的节能灯泡!
林怀安立刻弯腰,手忙脚乱地在收银台下的小柜子里一阵摸索,还真给他掏出了一个裹着塑料包装的节能灯泡。
他直起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专业服务微笑”,把灯泡小心翼翼地推到收银台边缘:“您看,这个人造小太阳行吗?节能环保,亮度可调,虽然不是昨日的,但今日特惠。买一送……呃,送不了啥……” 他卡壳了。
雨衣黑影纹丝不动,那只枯枝般的手依旧执着地指向门口。帽檐下的杂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电流声。
“滋啦…沙沙…不…是…”
得,灯泡pass。看来这位上帝要的是纯天然无添加的,还得是特定日期的。
林怀安额头的汗更多了。
不是灯泡?那…手电筒?他目光扫向放电池的区域,旁边确实挂着一排手电筒。他赶紧抽出一个最大号的,金属外壳,看着就挺亮堂,啪地一声按亮开关,一道刺眼的光柱直射向天花板。
“那这个呢?强力手电。聚光强,射程远,自带阳光普照效果!晚上走夜路……呃……” 他又卡住了,这位“顾客”看起来也不像是需要走夜路的样子。
“滋啦…” 雨衣黑影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覆盖在雨衣下的躯干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林怀安敏锐地捕捉到,那感觉…像是一种烦躁的躁动。
手电筒光柱扫过它时,那浓黑的帽檐阴影似乎更凝实了一点。
不行?连手电筒都不行?
林怀安有点抓狂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真让他出门去天上掰一块昨天的太阳下来吗?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怀表还在突突突地跳,热度似乎比刚才更灼人了,烫得他一个激灵。
等等…热度?
阳光…热度?
林怀安脑子里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闪过。
他猛地看向自己刚刚因为惊吓而掉在地上的搪瓷缸——“为人民服务”几个大红字在惨白的光线下依旧醒目。他刚才……是准备泡面的热水。暖水瓶。
“有了!” 林怀安差点喊出声。
他顾不上害怕,猛地蹲下身,一把抓起那个滚到冷藏柜旁边的老式暖水瓶。入手沉甸甸的,里面是刚烧开没多久的热水。他拧开瓶塞,一股白色的热气立刻“噗”地冒了出来。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那个…尊贵的顾客,您看这个行不行?虽然不是直接的阳光,但这是‘今日的热量精华’!刚烧开的,一百度!保证滚烫!绝对能温暖您冰冷的心……呃,身躯!”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暖水瓶放在收银台上,瓶口正对着雨衣黑影的方向,那蒸腾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格外显眼。
“滋啦…沙沙…” 雨衣黑影帽檐下的杂音停顿了一下。那只一直固执指向门口的手,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放了下来。
浓黑的帽檐,似乎微微转向了那个冒着热气的暖水瓶。
有戏?!
林怀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收银机的屏幕。屏幕上的【结…账…】二字似乎也凝滞不动了。
就在这时,胸口那怀表的搏动骤然加剧!突!突突突!像在疯狂预警!林怀安还没反应过来这预警是什么意思——
“噗!”
收银机那个小小的出票口,又猛地一颤!
这次吐出来的,不再是玻璃渣。
是几颗…小小的、浑圆的、散发着微弱柔和光晕的……透明结晶?
它们看起来像凝固的泪滴,晶莹剔透,落在金属托盘里,发出清脆如珠玉碰撞的“叮铃”声。
一股温暖、带着淡淡咸涩和难以言喻悲伤的气息,缓缓从这几颗结晶上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之前玻璃渣带来的冰冷愤怒。
林怀安愣住了。
这…这是啥?眼泪做的珍珠?情绪碎片?温暖…悲伤?结算成功了?用一暖瓶开水换了几颗“悲伤珍珠”?
他还没从这荒诞的结算结果中回过神,收银机屏幕上那血淋淋的【结…账…】二字,如同被水洗掉一般,迅速淡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行歪歪扭扭、但勉强能辨认的字符:
【交易成立】
【支付:温暖的悲伤】
【余额:-1】
余额负一?这还带赊账的?!
林怀安眼皮直跳。
就在他对着“余额-1”发懵时,收银台前那个一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雨衣黑影,动了。
它没有转身,没有迈步。整个身影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那宽大的、湿漉漉的黑色雨衣边缘变得模糊不清,滴落在地板上的浑浊泥水痕迹也开始诡异地变淡、消失。
伴随着一阵更加刺耳的“滋啦…沙沙…”杂音,如同老式电视机被强行关闭时发出的最后哀鸣,那黑影就在林怀安的眼皮子底下,闪烁了几下,然后如同一个破裂的肥皂泡,“噗”地一声,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连同那股令人作呕的土腥味和腐败气息,也瞬间消散无踪。
只剩下托盘里几颗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悲伤结晶”,还有收银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余额:-1】,证明着刚才那荒诞又惊悚的一切并非幻觉。
店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日光灯管似乎也折腾累了,不再疯狂闪烁,只是稳定地散发着惨白的光。
冷藏柜安安静静,货架上那些扭曲的包装文字和图案…似乎也停止了变化,定格在一种怪诞的、静止的状态。
林怀安双腿一软,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冷藏柜门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怀表终于不再疯狂搏动了,但依旧残留着滚烫的温度,像一个刚刚结束激烈运动的心脏。
“我…我刚才…用一壶开水…卖给了…一个不知道是啥的玩意儿……几颗……悲伤眼泪?”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极度荒诞的脱力感。
这夜班…也太他妈刺激了!
他低头看着托盘里那几颗晶莹的结晶,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一股温暖而忧伤的情绪瞬间顺着指尖流窜上来,像看了一场关于离别的老电影。
他赶紧缩回手,心里五味杂陈。
这“钱”…能找零吗?或者…退个货?
正当林怀安盯着那几颗“悲伤结晶”和【余额:-1】的屏幕,琢磨着这单“亏本买卖”后续怎么处理时——
“叮咚!”
一声清脆得有些刻意的电子门铃声,突兀地、欢快地响彻了刚刚恢复死寂的便利店!
林怀安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便利店的玻璃门,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地滑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新的“顾客”。
这次不是湿漉漉的雨衣黑影了。
那是一个穿着极其艳丽、甚至可以说俗气的彩虹条纹连体紧身衣的身影。
它没有脸——整个头部就是一个巨大、光滑、反着光的红色塑料球!塑料球上,用粗糙的黑色油笔画着一个极其夸张、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锯齿状白牙的“笑脸”。
这“笑脸”塑料球脑袋左右歪了歪,似乎在“打量”着店内。然后,它以一种极其夸张、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滑稽姿态,同手同脚地“蹦跳”着,滑到了收银台前。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快”感。
它停在刚才雨衣黑影消失的地方,那个巨大的、画着诡异笑脸的红色塑料球脑袋,正对着林怀安。
一股浓烈到刺鼻的、廉价香水和腐烂水果混合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
林怀安:“……”
他看着收银机屏幕上那个【余额:-1】,又看看眼前这个顶着大笑脸塑料头的彩虹紧身衣“顾客”,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疼了起来。
得,看来这“余额”负一,是等不到他“还款”了。催债的,这就上门了?还自带这么惊悚的“笑脸”?!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拔腿就跑的冲动,手指重新摸向那个冰冷的“Enter”键,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假笑”:
“欢…欢迎光临拾光旧书店兼24小时便利店……请问您……要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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