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的行动比丁陌预想的还要顺利。
宪兵队从76号提人赎金的事,很快在上海滩传开了。那些家里有人被76号抓走的,原本以为只能听天由命,现在突然多了条门路——只要能凑够钱,通过中间人找到宪兵队的藤田少尉,就有可能把人弄出来。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在闸北、南市、虹口这些地方悄悄流传。那些被抓者的家属,原本已经绝望了——76号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就算家里有钱,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送,该找谁疏通。现在好了,藤田少尉明码标价,一百大洋一个人,交了钱就能领人。
简单,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公道”——相比76号那些特务狮子大开口,藤田的要价简直算是良心。
但这背后,是丁陌精心计算的策略。
一百大洋,对普通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那些在上海滩做点小生意、家里有些积蓄的人家来说,挤一挤还是拿得出来的。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家大多没什么背景,找不到过硬的关系,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在76号里受苦。藤田这条线,对他们来说是救命稻草。
丁陌站在领事馆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外面渐渐沥沥的雨。已经是第四天了,藤田应该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本子。翻到某一页,上面写着几个名字,都是最近被76号抓走的技术人才。林文渊的名字在最上面,旁边标注着:无线电专家,美华公司技术主管,五十岁,家中独女。
丁陌的钢笔在“林文渊”三个字上轻轻点了点。
这个人必须救,但不能由他出面救。
他合上本子,锁回抽屉。下午三点,他离开领事馆,撑伞步行去了法租界的一家书店。
书店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正坐在柜台后面看书。见丁陌进来,他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先生找什么书?”
“有《无线电技术基础》吗?”丁陌问。
“有,在那边架子上。”老先生指了指。
丁陌走到书架前,假装翻找书籍。余光扫过柜台,老先生已经低下头继续看书。丁陌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夹进一本《无线电技术基础》的中间,然后把书放回书架。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他空着手走出书店,伞上的雨水滴在门槛上。他知道,这张纸条今晚就会送到“渔夫”手里。上面写得很简单:“林氏困于76号,家贫无门。可有远亲愿赎?”
这是暗语。意思是林文渊被关在76号,家里没钱也没关系,问红党能否想办法伪装成远亲去赎人。
丁陌相信“渔夫”能看懂,也能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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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陈世雄在码头上遇到了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蓝布长衫,手里提着个布包,在码头仓库附近转悠。陈世雄一开始没在意,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但这个人转了快一个小时,时不时往仓库里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陈世雄走过去:“先生,找谁?”
那男人转过身,脸上堆起笑:“请问,您是陈老板吗?”
“是我。你是?”
“敝姓吴,吴德福。”男人说,“从苏州来的,想找陈老板打听个事。”
陈世雄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事?”
“我有个表舅,叫林文渊,在上海工作。”吴德福说,“前几天听说被76号抓了。我姑姑——就是他妹妹,急得病倒了,让我来上海想想办法。”
陈世雄心里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林文渊?没听说过。”
“陈老板别误会。”吴德福赶紧说,“我听说陈老板路子广,跟日本人有来往。就想问问,有没有办法……疏通疏通。”
他说着,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给陈世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陈世雄捏了捏布袋,里面是大洋,大概二三十块。他摆摆手:“钱你收回去。林文渊的事,我确实听说过一点,但不好办。”
“陈老板,只要能把人弄出来,钱不是问题。”吴德福急切地说,“我姑姑说了,家里还有些积蓄,愿意都拿出来。”
陈世雄看着这个自称吴德福的男人。他说得情真意切,眼神焦急,看起来确实像是为亲戚奔走的样子。但陈世雄在码头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这个吴德福,说话虽然带着苏州口音,但偶尔几个字的发音有点怪,不像真正的苏州人。
不过陈世雄没点破。码头上混,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这样吧,”陈世雄说,“我给你指条路,但成不成看你自己。”
“您说您说。”
“宪兵队有个藤田少尉,最近在从76号往外弄人。”陈世雄压低声音,“明码标价,一百大洋一个人。你如果能凑够钱,我可以帮你引荐。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负责引荐,其他的一概不管。人能不能出来,看你的造化。”
吴德福连连点头:“一百大洋……我凑凑应该能凑出来。陈老板,太谢谢您了!”
“别急着谢。”陈世雄说,“钱凑齐了再来找我。记住,现金,不要支票,不要银票。”
“明白,明白。”
吴德福千恩万谢地走了。
陈世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码头的人群里,转身回了仓库。他没把这事告诉丁陌——东家没吩咐,他就不多嘴。这是他的处世之道。
但他不知道,这个吴德福,正是“渔夫”派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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