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渊出来的第七天，丁陌在领事馆的食堂里听到了一个消息。
当时他正和几个同僚一起吃午饭，佐藤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们听说了吗？缅甸那边打起来了。”
“缅甸？”有人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佐藤说，“饭田将军的部队突然发动进攻，英国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听说进展神速，滇缅公路要被切断了。”
几个日本官员都兴奋起来。
“早就该这么干了！切断滇缅公路，重庆那边就完了！”
“饭田将军厉害！”
“这下看中国人还怎么撑。”
丁陌低头吃饭，没说话。但心里清楚——他通过死信箱送出的那份预警，起作用了。虽然没能阻止日军进攻，但至少让红党那边提前有了准备。
更重要的是，“深渊”的预测，又一次被验证了。
饭后，丁陌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电话就响了。是武藤课长，让他去一趟。
丁陌心里一紧。这个时候找他，多半跟缅甸战事有关。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去了武藤办公室。
武藤脸色凝重，见丁陌进来，示意他坐下。
“竹下君，你看看这个。”武藤递过来一份电报。
丁陌接过，快速扫了一眼。是陆军省发来的通报，简单描述了缅甸战事的进展，最后有一段特别标注：“据悉，重庆方面似乎提前有所察觉，部分重要物资已转移。原因待查。”
“课长，这是……”丁陌装作不解。
“泄密。”武藤沉着脸，“又泄密了。进攻缅甸的计划，是绝密中的绝密。可重庆那边好像提前知道了，把一些重要物资转移了。虽然不影响大局，但……”
他没说下去，但丁陌懂他的意思——又一次泄密，又一次让“深渊”得逞了。
“课长觉得……是咱们领事馆……”丁陌试探着问。
“不知道。”武藤摇头，“但东京那边很恼火。宫崎课长刚才找我谈话了，说必须彻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丁陌心里明白，宫崎次郎的压力更大了。连续几次重大行动泄密，“深渊”就像个幽灵，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而特高课到现在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竹下君，”武藤忽然说，“你最近……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丁陌愣了一下：“课长指的是？”
“任何异常。”武藤盯着他，“比如谁行为可疑，谁经常打听不该打听的事，谁跟中国人走得太近……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丁陌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大家都各司其职，没什么特别的。”
武藤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你回去吧。最近小心点，别惹麻烦。”
“是。”
丁陌退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摊开文件，假装处理公务，但脑子里在飞快思考。
缅甸战事的泄密，会让“深渊”在日军内部进一步神化。一个能预知未来、洞悉一切的神秘间谍，这太可怕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个神话延续下去。
但不能急。连续泄密会引起过度警惕，反而可能暴露。得把握好节奏，让“深渊”偶尔出现一次，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每次都能精准预测。
丁陌翻开日历。现在是四月下旬，接下来有什么重要事件？
他闭上眼睛，回忆历史。中途岛海战是六月，还有一个月。那是一场决定性的海战，日军惨败，太平洋战局从此逆转。
如果他能提前预警……
不，不能预警给美军。那样太明显，会暴露信息来源。
但可以预警给红党，同时通过军统渠道，透露一些模糊的情报。让“深渊”的预测能力再次得到验证。
丁陌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六月上旬，太平洋将有大海战，日军可能遭遇重大挫折。”
写完，他仔细看了看，又划掉“六月上旬”，改成“近期”。太具体了不好。
然后他又加了一句：“联合舰队部署或有重大调整。”
这样既给出了预警，又不至于太精确。而且“联合舰队部署调整”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为什么能预测到海战——可能是从海军内部的调动推测出来的。
他把纸条折好，放进内衣口袋。
下午要去码头，到时候找个机会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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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丁陌离开领事馆，去了码头。
陈世雄正在仓库里指挥工人卸货，见丁陌来了，迎上来：“东家。”
“嗯。”丁陌点点头，“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行。”陈世雄说，“就是76号那边……藤田少尉的生意做得太大了，有点惹眼。”
丁陌心里一动：“怎么说？”
“我听说，76号里有人不满。”陈世雄压低声音，“说藤田少尉捞过界了，抢了他们的财路。虽然现在还没闹起来，但迟早会出事。”
丁陌点点头。这个情况他预料到了。藤田从76号往外捞人，等于断了76号一些人的财路。那些人虽然不敢明着跟日本宪兵队作对，但暗地里使绊子是肯定的。
“你提醒藤田少尉了吗？”
“提醒了。”陈世雄说，“但他现在正赚得高兴，听不进去。还说76号那帮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丁陌没说话。藤田这种人，得志便猖狂，不吃点亏不会长记性。但他现在还不能让藤田出事——这条线还有用。
“你继续盯着。”丁陌说，“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明白。”
丁陌在仓库里转了一圈，检查了那批即将运走的货。然后找了个借口，说要去码头边上看看货船，一个人走了出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起重机隆隆作响。丁陌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个废弃的货箱，箱底有条缝隙。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迅速把纸条塞进去。
这是给“渔夫”的新死信箱。位置很隐蔽，平时很少有人来。
做完这些，他若无其事地往回走。经过一艘正在卸货的货船时，听见两个工人在聊天。
“……听说了吗？缅甸那边打赢了。”
“听说了。滇缅公路一断，重庆那边就完了。”
“早该这样了。”
丁陌脚步没停，继续往前走。但心里清楚，消息已经传开了。日军在缅甸的胜利，会让更多人相信“深渊”的预言——虽然没能阻止进攻，但提前预警了，这就是能力。
回到仓库，陈世雄正在跟一个船老大谈运费。见丁陌回来，船老大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谈妥了？”丁陌问。
“谈妥了。”陈世雄说，“后天晚上发船，走老路线。”
“好。”丁陌说，“这次多派两个人跟着。”
“明白。”
丁陌又交代了几句，准备离开。刚走到仓库门口，就看见藤田的车子开了过来。
藤田从车上下来，脸色有些难看。
“竹下君，正好你在。”藤田快步走过来，“有事找你。”
丁陌看了陈世雄一眼，陈世雄识趣地走开了。
“怎么了？”丁陌问。
“76号那边……”藤田压低声音，“有人放话，说我捞过界了。让我适可而止，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就让我好看。”藤田咬牙，“妈的，一群支那猪，敢威胁我？”
丁陌沉吟片刻：“藤田少尉，我早就提醒过你，这生意不能做得太张扬。”
“我知道。”藤田说，“但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翻脸。这才几天？”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丁陌说，“你从76号往外捞人，等于断了他们敲诈勒索的财路。他们能不急吗？”
藤田不说话了，脸色更难看。
“现在怎么办？”他问。
丁陌想了想：“暂时停一停。等风头过了再说。”
“停？”藤田急了，“这生意这么好做，停了多可惜！”
“不停更麻烦。”丁陌说，“76号那帮人，都是地头蛇。你虽然是日本人，但他们要是暗地里使绊子，你也防不住。不如暂时停一停，让他们消消气。”
藤田还想说什么，但看丁陌态度坚决，只好点点头：“行，听你的。先停一个月。”
“嗯。”丁陌说，“这段时间，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没这回事。76号那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为了调查侨民袭击案，现在案子查清了，自然就不提人了。”
“好主意！”藤田眼睛一亮，“就这么说。”
两人又聊了几句，藤田开车走了。
丁陌看着车子远去，心里清楚，藤田这条线暂时不能用了。但没关系，林文渊已经救出来了，这条线的使命已经完成。
接下来，要看“深渊”的神话怎么延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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