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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容所大厅内的灯光,似乎永远维持着那种令人安心的、恒定不变的暖黄。然而,自从陵园归来,那种无形中被窥视的压力,让这光芒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难以察觉的阴翳。空气中弥漫的也不再仅仅是消毒水的气味,更添了几分焦灼与凝滞。
几天过去,身体上的创伤早已在安全区的神奇力量下愈合如初,但精神上的紧绷感却与日俱增。阿哲几乎将自己焊在了他的设备前,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因缺乏睡眠而泛青的眼圈,手指在键盘和触控板上飞舞,与那段窃取来的能量频谱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搏斗。苏媛则埋首于她日益增厚的笔记本和散落的古籍影印件中,试图从历史的尘埃里挖掘出“守夜人”的蛛丝马迹。林默除了必要的休息和进食,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训练区,反复锤炼着他的“静默领域”,领域展开时那绝对的寂静,成了他对抗外界纷扰和内心焦虑的唯一屏障。
王琦和其他几名队员则轮番负责警戒,即便知道收容所内部绝对安全,他们仍会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扇连接外界的门,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这种压抑的平静,在一个与往常并无不同的时刻,被打破了。
当时,林默刚结束一轮训练,正用毛巾擦拭着额角的汗水,走向休息区准备喝口水。苏媛坐在沙发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推敲某个逻辑节点。阿哲则因为一个算法难题,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突然,一种极其微弱、但绝不容忽视的嗡鸣声,同时在三人的脑海中响起。
不,不完全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震颤,一种来自灵魂层面的、被强行拨动的琴弦。
三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猛地抬头,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各自房间的方向——那本与他们意识相连的黑色日志,正静静地躺在他们的书桌上,却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异常波动。
“日志……”苏媛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默放下毛巾,脸色凝重:“感觉到了,很不寻常。”
阿哲也从他的技术堡垒里探出头,脸上没了之前的烦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技术性的困惑:“能量读数……不对啊!日志本身的能量场一直在稳定波动,但刚才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个极高的尖峰,而且……波形结构完全变了!”
没有犹豫,三人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各自的房间。林默推开房门,目光直接锁定在书桌那本黑色封皮的日志上。它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古朴、沉寂,吸收着周围的光线。但当他走近,那种萦绕在意识层面的异常感愈发清晰。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封皮。以往,日志会在他触碰的瞬间自动翻到最新的一页,显示出血色或墨色的清晰指令。但这一次,封皮毫无反应。
林默微微用力,将其翻开。
日志的内页,不再是熟悉的、由明确文字和图示构成的指令。
页面上,是一片混沌的、仿佛被水浸染过的墨迹。墨色深浅不一,晕染开来的边缘勾勒出一些扭曲的、难以名状的形状,既像是破碎的风景,又像是痛苦挣扎的人形。在这些混沌的墨迹之中,夹杂着一些断断续续的、用某种暗红色书写的字句,这些字句不再是指令性的语言,而更像是一首残破诗歌的碎片,充满了隐喻和疯狂。
“…于色彩凝固之地…”一行字迹如同血泪般蜿蜒。
“…寻找画家遗失的梦…在现实的画布之外…”另一段文字扭曲盘旋,仿佛自身在挣扎。
“…小心斑斓的陷阱…它吞噬光,也吞噬影子…”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有这些令人费解、充满不祥的诗句。
林默的眉头紧紧锁起,他尝试集中精神,像往常一样去“理解”日志的意图,但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混乱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低语,夹杂着颜料混合的气味和画布撕裂的幻听。他的共情能力在此刻仿佛成了一个负担,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异常指令背后蕴含的疯狂与扭曲。
他拿着日志走出房间,苏媛和阿哲也几乎同时出来,手中捧着他们自己的日志,脸上是同样的凝重与困惑。
“你们的也是这样?”林默将手中的日志递过去。
苏媛快速扫过那混乱的页面,冷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光:“内容一致。指令形式发生根本性变化。从明确的命令,变成了……谜语。”
阿哲则更关注技术层面:“能量波动模式也完全变了!之前是指令下达时的‘脉冲式’,现在是这种持续性的、低强度的‘干扰式’,还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精神污染频率。”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看久了头会晕,还会产生奇怪的幻视。”
三人回到大厅沙发坐下,将三本呈现同样异常状态的日志放在茶几上。王琦等人也围拢过来,看到日志上的内容,无不面露愕然与不安。
“这算什么?让我们去猜谜吗?”一个队员忍不住抱怨,“连去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执行?”
“而且‘凝固的油彩’……这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王琦嘀咕着,脸上写满了抗拒。
苏媛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她拿起自己的日志,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暗红色的字迹,仿佛在触摸其承载的信息。“…于色彩凝固之地…寻找画家遗失的梦…在现实的画布之外…”她低声重复着,“这听起来,不像是指向一个现实中的具体地点。”
林默点了点头,他刚才感知到的混乱信息也指向了这一点:“我感知到的信息很破碎,但有一种强烈的‘非现实’感。‘现实的画布之外’……或许,这次的任务地点,不是一个普通的建筑或场所。”
阿哲猛地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的‘迷失域’理论吗?就是那些因为强烈异常力量或规则扭曲,而从现实中剥离或者自行生成的亚空间片段?”
苏媛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这次的任务目标,位于一个‘迷失域’中?”
“很有可能!”阿哲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搓着手,“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日志指令的异常!因为迷失域的规则和现实不同,甚至可能不符合常规逻辑,所以常规的指令形式无法准确描述,只能用这种隐喻和象征性的语言来提示!这种持续性的精神污染波动,也可能是因为指令本身就在尝试描述一个‘不可名状’之地!”
迷失域!
这个词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不同于之前遭遇的、虽然诡异但至少还存在于现实框架内的任务地点,迷失域是完全未知的、规则可能完全不同的领域。在那里,常识可能失效,物理法则可能被颠覆,危险将更加不可预测。
“也就是说,”林默总结道,声音低沉,“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一个由‘画家遗失的梦’构成的、规则怪异的异空间。而目标‘凝固的油彩’,很可能就是这个迷失域的核心,或者某种关键物品。”
这个推断让气氛更加凝重。
“怎么找?连入口在哪里都不知道。”王琦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媛再次将目光投向日志上那些混乱的墨迹和诗句:“‘于色彩凝固之地’……这可能是地点提示。我们需要在现实中寻找一个与‘色彩凝固’概念相关,同时又与‘画家’、‘梦境’有关联的异常点。”
她看向阿哲:“能尝试用设备扫描这种异常的能量签名吗?既然日志的能量模式变了,或许那个迷失域的入口也散发着类似的特异波动。”
阿哲面露难色:“理论上是可能,但……很难。这种波动很微弱,而且带有精神污染特性,常规设备很难精准捕捉和过滤。我需要重新调整探测参数,甚至改造传感器……而且需要时间,还不一定能成功。”
“总比漫无目的地寻找要好。”林默肯定了他的方向,“阿哲,你优先尝试这个。苏媛,我们结合日志的提示,排查一下城市里可能与‘画家’、‘色彩’相关的异常地点或传说,尤其是那些……听起来就很不正常的地方。”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那扇通往“正常”世界的门。“守夜人可能也在关注这种异常。我们行动要快,但要更加隐蔽。”
任务的性质变了,从对抗明确的诡物,变成了破解谜题、寻找并探索一个未知的异度空间。难度和不确定性呈指数级上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雷烈,突然嗤笑一声,打破了沉寂。他不知何时也出来了,靠在自己的房门上,双臂环抱,脸上带着惯有的不屑与嘲讽。
“哼,谜语?迷失域?”他声音粗粝,“绕那么多圈子有什么用?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规则,只要力量足够,直接碾过去就是了!找到那个什么破油彩,收容它,就这么简单!”
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的自信,但也透着一股不顾后果的莽撞。显然,陵园的遭遇和守夜人的出现,并没有让他改变行事风格,反而可能刺激了他对力量的进一步渴求。
林默看了他一眼,没有争论。理念不同,争论无益。他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对苏媛和阿哲说道:“开始准备吧。我们时间不多。”
雷烈见状,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大厅里再次安静下来,但一种新的、混合着困惑、焦虑和隐约兴奋的情绪在弥漫。面对未知的“迷失域”,面对异常化的日志,他们站在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起跑线上。
林默重新拿起那本黑色日志,凝视着上面混乱的墨迹和诡异的诗句。那些扭曲的形状和暗红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中缓缓蠕动,低语着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疯狂秘密。
“画家遗失的梦……”他低声自语,“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日志静默无声,只有那持续不断的精神污染波动,如同背景噪音般,提醒着他前方道路的莫测与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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