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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烈那混合着贪婪与暴戾的狂笑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脸上的狂喜和势在必得凝固了，转而变成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扭曲。他猛地抱住自己的头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强行塞入过多信息的胀裂感，以及窥见不该窥见之物的精神撕裂感。
“啊——我的头！眼睛！我的眼睛！”他嘶吼着，指缝间，那只刚刚因过度使用诡物力量而变得赤红、甚至隐隐浮现出诡物纹路的左眼，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瞳孔时而放大到几乎占据整个眼白，时而收缩成针尖大小。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眼球表面，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数据流般飞速闪过的幻象碎片——正是他刚才看到的，那王座与无边孤寂交织的景象，在反复冲刷他的视觉神经。
这不再是简单的精神冲击，而是窥视“未来”（或者说，被镜子引导投射出的最深欲望与恐惧的混合体）所带来的直接、剧烈的反噬。
“他……他被污染了！”阿哲惊恐地后退一步，指着雷烈那异常的眼球，“信息过载！视觉神经和大脑皮层正在被强行灌输超出处理极限的混乱信息！”
苏媛脸色煞白，她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她没有像雷烈那样表现出剧烈的生理反应，但她的思维殿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那些关于世界终结、逻辑失效的冰冷画面，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试图瓦解她赖以生存的理性基石。她感到一阵阵恶心和眩晕，必须紧紧扶住旁边一块倾斜的镜面才能站稳，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精神力过度消耗和遭受污染的征兆。
“不仅仅是幻象……”她声音微颤，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那些‘画面’……带有某种……概念性的污染。它们在试图覆盖、扭曲我们原有的认知和记忆……”
寒鸦小队成员同样不好受。影蛇握刀的手在微微发抖，眼神中除了警惕，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仿佛还在与幻象中那些扭曲的阴影搏斗。灰鼠的呼吸急促，额头上全是冷汗，似乎在幻象中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的潜行与逃亡。就连最为冷静的寒鸦，此刻眉头也紧锁着，握着罗盘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那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地无规律旋转，仿佛连这件奇物也受到了干扰，失去了方向。
“代价……”寒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印证了苏媛的判断，“窥视‘命运’的代价……这就是卡珊德拉之镜的诅咒。它给予你瞥见未来的可能，但索取的是你的理智和灵魂的纯净。”
她环顾四周，看着状态各异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依旧抱着头嘶吼的雷烈身上。“我们看到的，并非确定的轨迹，而是无数可能性中，最贴近我们内心渴望或恐惧的一条。沉溺其中，就会被那条可能性分支的‘概念’所侵蚀，逐渐失去自我，甚至……变成那条可能性分支的傀儡。”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雷烈的嚎叫渐渐变成了意义不明的低语和咆哮。
“力量……我的力量……王座……都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他猛地抬起头，左眼已经布满了血丝，那数据流般的幻象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他不再盯着林默的影子，而是充满敌意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他曾经的队友和寒鸦小队。
“你们……都想抢我的东西！都想阻止我登上王座！”他的思维明显已经开始混乱，将幻象与现实混淆，将同伴视为了争夺权力的假想敌。窥视未来带来的疯狂，正在迅速吞噬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
林默同样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媛在他怀中生命力流逝的触感，阿哲被吞噬前伸出的手，那冰冷而真实的绝望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心脏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悲伤和自责如同潮水般要将他淹没。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回响纸页”等诡物的共生联系，都在因为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变得不稳，那些诡物在他的意识边缘发出不安的躁动。
但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林默那强大的共情能力，在此刻成了一把双刃剑。
它放大了幻象带来的情感冲击，让他承受了数倍于他人的痛苦。然而，也正是这种对情感的深度感知和理解，让他比旁人更能清晰地“分辨”出哪些是外来的、强加的情感污染，哪些是自己内心真实的恐惧。
“假的……这是镜子想让我感受到的……是想让我崩溃的陷阱……”他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和残存的意志力，艰难地对抗着那试图将他拖入绝望深渊的幻象余波。
他抬起头，看向状态明显不正常的雷烈，又看向努力维持冷静但难掩痛苦的苏媛和寒鸦等人，心中凛然。
这面镜子太可怕了。它不仅仅是在展示，更是在“播种”。它将最恶劣的可能性植入每个人的心中，然后催化它，让猜忌、恐惧、贪婪在疯狂中滋生，让他们自相残杀。所谓的“生路在影子里”，很可能就是引爆这一切的最终导火索。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打破这个循环……”林默在心中呐喊。他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等镜子或者这镜厅的其他机制发动攻击，他们自己就会在疯狂和互相猜疑中毁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那是精神剧烈震荡导致的气血翻涌），目光再次投向自己脚下那片斑驳的影子。
如果“影子”真的是关键，那么，与其让别人来暴力探寻，引发更大的混乱和敌意，不如……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回想起了在“虚数画廊”的经历，回想起了如何通过理解和接纳内心的恐惧来通过试炼。也回想起了之前借用“回响纸页”力量时，所感受到的与过往情感共鸣的状态。
他的影子，是否也承载了某些东西？承载了他的经历，他的情感，他与诡物共生的联系？镜子所指的“生路”，是否并非一个物理的通道或物品，而是……一种状态？一种理解？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这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冒险，主动去触碰和探索被镜子“标记”的影子，很可能招致更直接、更可怕的反噬。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雷烈濒临彻底疯狂，其他人状态不佳，僵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下定了决心。
“苏媛，寒鸦队长，”林默的声音响起，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请你们……帮我警戒，尤其是注意雷烈的状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自己那片微微晃动的影子上。
“我要……亲自看看，我的影子里，到底有什么。”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林默缓缓地、几乎是仪式般地，蹲下了身子。他伸出右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朝着那片属于他自己的、被无数镜面碎片映照得支离破碎的黑暗，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陷入半疯狂状态的雷烈，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
镜厅内，只剩下雷烈粗重混乱的喘息，以及那顶部瞳孔漩涡缓慢旋转时发出的、若有若无的低语。
林默的指尖，距离那片冰冷的、仿佛深不见底的阴影，只有一寸之遥。
是找到一线生机，还是被影子吞噬，或者引发更恐怖的异变？
答案，就在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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