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踩碎那只停在血迹上的苍蝇,鞋底碾过湿黏的痕迹。他抬头望向门口,地面上那串带血的脚印正延伸进夜色里。硝烟还在飘,屋梁断裂处露出一角灰白天空。他的手指仍扣着刀柄,指节发僵。
风从破墙灌进来,吹动他左臂渗血的布条。
就在这时,眼角扫到废墟角落有动静。三个人影贴着断墙移动,脚步极轻,手里握着短刃。他们没有逃,反而折回来了。目标不是他,是躲在屋角的那个身影——杜清漪。
她正蹲在地上整理药包,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有旧伤。听见声音,她猛然回头。
三人已扑出。
杜守拙想冲过去,腿却像灌了铅。左臂伤口撕裂,血顺着指尖滴落。他只能吼出一个字:“躲!”
声音沙哑,几乎破音。
可杜清漪没躲。她站起身,反手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五根银针,整齐排在红绒布上。她捏起三根,指腹抹过针尾,呼吸沉下来。
第一人伸手抓她肩膀,她侧身避让,左手推开对方手腕,右手银针直刺肩井穴。针尖入肉半寸,那人手臂一麻,短刃落地。他瞪大眼,想抬手再攻,整条胳膊却使不上力。
第二人从侧面撞来,杜清漪旋身迎上,屈膝顶中小腹,趁其弯腰瞬间,银针点向足三里。那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挣扎几下爬不起来。
第三人见势不对,转身要跑。
杜清漪甩手掷针。最后一根银针破空而出,钉入其后颈下方半寸。那人身体一僵,向前扑倒,四肢抽搐,再也动不了。
全场静了。
她站在三人之间,发丝被风吹乱,衣襟沾了尘土。月光从塌陷的屋顶照下来,落在她手中的空布包上。她低头看一眼,慢慢将布包收回袖中。
四周藏身的百姓陆续走出。有人站在门槛边小声说:“那是……孙大夫的徒弟?”
另一个接话:“她不是只会缝药袋吗?”
先前三人围攻一个女子,转眼全倒,谁也没看清怎么打的。
杜守拙拄着刀,一步步走过来。每走一步,左臂的血就滴下一滴。他走到妹妹面前,停下。两人对视。
他眼里还有未散的惊愕。那个从小被他护在身后的妹妹,刚才一个人放倒了三个杀手。
杜清漪伸手扶住他胳膊。她的手很稳,声音却有些抖:“哥,你撑住。”
他想说话,喉咙干涩,只点了点头。
她架起他右臂,往主屋走。他脚步虚浮,全靠她撑着。地面留下一串断续的血脚印。主屋门开着,床铺还留着昨夜她发烧时的褶皱。她把他扶到床边坐下,转身拉开药柜抽屉。
抽屉里有干净布条、粗针、线、小剪子。
她拿出布条,撕成两段。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褐色粉末。她捏开他左臂的旧布,伤口已经裂开,皮肉翻卷,边缘发紫。
她开始清理。
手很稳,动作利落。没有问疼不疼,也没有看他脸。她只是低着头,一根一根擦去血污。粉末撒上去,血慢慢止住。她用布条一圈圈缠紧,打结时用力一拉。
杜守拙一直看着她。
十年前村子起火,他背着她跑,中途摔倒,醒来发现她不见了。十年间他找遍南北,以为找到她时,她早已被毁得不成人形。可现在,她不仅活着,还能站出来护他。
她收好药瓶,抬头问:“还痛吗?”
他摇头。
她嗯了一声,转身要去关门。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个村民抬着那三个俘虏走来。其中一人手臂垂着,另一人腿打颤,最后一个脖子僵直,被人拖着走。
领头的老汉说:“这三人我们绑了,送保甲所。”
杜清漪点头:“劳烦你们。”
老汉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屋里坐着的人:“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她没回答。
门关上,屋里只剩兄妹两人。烛火跳了一下,映在墙上晃动。她走回床边,蹲下检查他包扎处有没有渗血。确认无事后,她才松口气。
杜守拙忽然开口:“你怎么会用针?”
她顿了顿,说:“以前孙大夫施针,我看久了,记住了。”
“你不怕?”
“怕。”她说,“但我不能让你再倒下。”
他没再说话。
外面传来锁门声,是村民把医馆大门加固了。远处狗叫了几声,又安静下去。她站起来,想去拿水盆清洗染血的布条。
这时,杜守拙身子一歪,肩膀撞上床柱。他想撑起来,手却滑了。整个人往侧边倒去。
她立刻转身抱住他。他靠在她肩上,呼吸沉重,脸色惨白。她一只手托住他后背,另一只手按住他左臂伤口,防止再次撕裂。
“哥!”她喊。
他眼皮颤动,没睁眼,嘴里吐出两个字:“别……松……”
她咬牙,用力把他往床上拖。床板发出吱呀声。她将他放平,盖上薄被。他右手还紧紧抓着刀柄,哪怕昏迷也未松开。
她坐在床沿,握住他那只手。
他的手很冷。
她把自己的手贴在他手背上,一下下搓着。烛光映着她的脸,眼神不再空洞。她盯着他脸,盯着他额角的疤,盯着他微动的睫毛。
很久没这么近看他了。
小时候他总说,他会守住她。现在她终于能守住他一次。
外面风停了。
屋内烛火稳定燃烧。她起身吹灭旁桌的灯,只留床头一盏。她从袖中取出最后那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一下,收进布包。
布包塞回袖口时,指尖碰到一块硬物。
她拿出来,是半块铜锁。她自己的那一半,刚才掉出来了。她低头看床上的人,另一块就在他胸口衣袋里。
她没去拼合。
她把铜锁放回袖中,坐回床边。
窗外天色未明。
她伸手探他额头,有点热。她取来湿布,叠好放在他眉心。他眉头皱了一下,没醒。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
烛泪滴落,积在灯座边缘。一滴,再一滴。
她的眼皮开始发沉,但不敢睡。她知道,只要她闭眼,可能就没人能第一时间发现他出事。
她用手指掐自己虎口,保持清醒。
手指掐出红痕。
外面传来鸡叫,一声,又一声。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天边有一点灰白,正在扩散。
她低下头,继续盯着他的脸。
他的嘴唇干裂,呼吸时发出轻微的杂音。她伸手摸他脉搏,跳得慢,但有力。
她松了口气。
这时,他右手突然一紧,抓住了她手腕。
她立刻停下所有动作。
他没睁眼,嘴里喃喃一句:“清漪……别走……”
她反手握住他:“我不走。”
他手指松了一点,但没放开。
她就这样坐着,任他抓着手腕。
烛火跳了跳。
灯油快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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