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木板的缝隙间甚至透下几缕晃动的人影和微光。
陈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紧紧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则护住了怀中那个装满证据的油布包。硬拼?对方至少有两人,一旦交手,动静必然惊动更多人,自己孤身一人,还带着重要证据,风险太大。
就在守卫的手即将摸到那块活动木板边缘的瞬间——
“系统,紧急指令:扫描我正上方守卫的生物状态,是否有突发致命疾病隐患?或,附近有无可利用的、能制造短暂混乱的小型动物巢穴?”陈序在心中疾呼,这是他情急之下能想到的、不直接暴露自己的唯一可能。
【紧急扫描……上方目标一:心率偏快,胃部有轻微痉挛症状,疑似近期饮食不洁。上方目标二:健康状况无显着异常。地下室内东南墙角,距宿主八尺处,有小型鼠类洞穴,内有成年褐鼠三只,处于活跃状态。】
鼠洞!老鼠!
陈序脑中灵光一闪!他迅速从怀中油布包边缘撕下极小一块带有油脂和食物残渣气味的布条,用火折子残留的一点余热点燃,然后猛地朝东南墙角鼠洞方向扔去!
燃烧的布条带着烟气和焦糊味划过空中,精准地落入鼠洞附近。
“吱吱——!”
受惊的老鼠立刻尖叫着从洞里疯狂窜出,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乱跑,撞翻了墙角的几个空木箱,发出“哐当”一阵乱响!
“什么声音?!”头顶的守卫立刻被惊动。
“下面!有动静!”
“是不是老鼠?还是……有人?”
两个守卫显然紧张起来,其中一人似乎被胃痛影响,呻吟了一声。但他们还是立刻抽出了兵器,其中一个小心地蹲下身,准备掀开木板查看。
就在木板被掀开一条缝、火光即将照入的刹那,陈序动了!他并非向上冲,而是猛地将旁边一个装废旧杂物的木桶踢向楼梯口,同时自己像壁虎一样紧贴到楼梯背面的阴影死角。
“哐啷!”木桶滚下楼梯,在寂静中发出巨大的声响。
“下面真有东西!”守卫惊呼,也顾不得许多,举着刀就冲下了楼梯。
两人一前一后,注意力完全被滚落的木桶和黑暗中窜动的老鼠吸引,手忙脚乱。
就是现在!
陈序趁着第二个守卫刚走下楼梯、背对自己的瞬间,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闪出,手中刀柄狠狠砸在其后颈!那守卫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第一个守卫听到身后动静,惊骇回头,陈序已合身扑上,刀光一闪,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低声厉喝:“别动!想死就喊!”
那守卫吓得魂飞魄散,手中刀“当啷”落地,借着地上火把的光,看清了陈序的官服,更是面如土色:“官……官爷饶命!”
“说!钱秉忠派你们回来干什么?”陈序刀锋紧贴对方皮肤。
“钱……钱掌柜飞鸽传书,说城里风声紧,让我们再……再仔细查一遍货栈,尤其是地下室,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要紧东西,特别是……特别是几个铜模子和一些书信……”守卫哆哆嗦嗦道。
果然!对方察觉到了危险,想回来销毁遗漏的证据!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谁知道你们回来?”
“没……没了!就我们俩今晚当值!钱掌柜说事要隐秘!”
“朴宗元呢?那个高丽商人,他在哪里?”陈序追问。
“朴……朴先生?”守卫茫然,“小的不知道什么朴先生……只听说钱掌柜前两天招待过一位贵客,好像是从北边来的大商人,但昨天下午就已经离开了,说是……说是要去南边稽查一批货物,具体去哪儿,小的真不知道啊!”
昨天下午就走了?在金川商会总号遇袭、钱秉忠出城之前?这个朴宗元(格日勒),嗅觉也太灵敏了!简直是金蝉脱壳!
陈序心知从这小卒嘴里问不出更多,一掌劈晕了他,迅速用他们的腰带将两人捆好,塞住嘴巴。然后不敢再耽搁,带着油布包,原路返回,翻墙出了货栈,与接应的队员汇合。
“大人!您没事吧?”队员们见他出来,松了口气。
“没事,收获巨大!”陈序将油布包交给最可靠的队员,“立刻护送此物回刑部,交给严先生和胡师傅,严加看管!这是铁证!其余人,跟我去黑风峪方向!要快!”
一行人再次上马,趁着天色未明,向西北疾驰。
赶到黑风峪外围与韩昶、赵档头汇合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陈大哥!”韩昶迎上来,“你怎么来了?城里……”
“城里已有重大突破,拿到了铁证!”陈序简要说了货栈发现,“这边情况如何?钱秉忠进去了?”
赵档头指着远处雾气缭绕、山势险峻的黑风峪入口,低声道:“进去了,就在那个叫‘老鸦岭’的山坳里,里面确实有洞穴,我们的人摸到近处观察,发现洞口有暗哨,里面隐约有火光和人声,似乎在搬运东西。但对方很警惕,我们没敢靠太近。另外,枢密院调派的五十名山地斥候已经到位,就在后面待命。”
“好!”陈序点头,有了铁证在手,他心里更稳,“等天亮,视野好一点,立刻行动!赵档头,你的人配合斥候,负责清除外围暗哨,控制洞口。韩昶,带你的人,跟我进去抓人、起赃!记住,钱秉忠要活口!里面的货物,尤其是文书、账册、特殊物品,一件不许损坏,全部查封!”
“是!”
天色渐亮,山间的雾气稍稍散去。行动开始。
皇城司暗探和枢密院斥候都是精锐,悄无声息地摸掉了对方设在峪口和山腰的两处暗哨。随即,大队人马直扑老鸦岭下的洞穴入口。
洞口果然经过修整,安装了厚重的木门,此时半开着,里面传出吆喝声和重物拖拽的声音。
“冲!”陈序一马当先,带人冲了进去。
洞内空间比想象中更大,被火把照得通明。十几个劲装汉子正在将一些木箱、布袋往几辆骡车上搬。看到官兵涌入,顿时大乱,有的慌忙去拿兵器,有的则想往洞穴深处跑。
“放下武器!违者格杀!”韩昶暴喝,带着行动队员如同猛虎般扑上,弩箭连发,瞬间放倒了几个试图反抗的。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这些护卫虽然彪悍,但哪里是正规官兵和精锐斥候的对手,很快就被制服。
陈序一眼就看到了躲在角落里、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钱秉忠。
“钱大掌柜,别来无恙啊。”陈序走到他面前,冷冷道。
“陈……陈大人!误会!天大的误会啊!”钱秉忠噗通跪倒,哭丧着脸,“小人是正经商人,这些……这些只是商会存放的一些普通货物啊!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官兵……”
“普通货物?”陈序一脚踢开旁边一个被撬开的木箱,里面露出泛着寒光的精铁箭头和弩机部件,“这些,也是普通货物?钱秉忠,你看看这是谁!”
他一挥手,两名队员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从货栈带回来的那个守卫推了过来。那守卫看到钱秉忠,立刻喊道:“掌柜的!小的们没用!地下室……被这位官爷发现了!”
钱秉忠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最后一点侥幸也荡然无存。
陈序不再跟他废话,下令彻底搜查洞穴。
结果令人触目惊心。
这个被称为“旧库”的洞穴,简直是一个小型的违禁品仓库!除了大量尚未运走的“丙字七号”等特种工料、精铁锭、弩箭部件,还有成箱的私盐、管制药材、甚至发现了十几套制作精良、明显非大景制式的皮甲和弯刀!而在洞穴最深处一个上锁的石室内,则堆放着大量账册、信件,以及几个上了锁的铁柜。
“打开!”陈序指着铁柜。
钱秉忠哆哆嗦嗦地交出了一串钥匙(其中并没有那把马三留下的副钥)。打开铁柜,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锭、银锭,以及一些珠宝玉器。而在最底层,则有一个单独的小匣子,里面放着几封火漆密封的信件,和一枚与朴宗元给陈序的样式类似、但编号为“壹”的黑色令牌!
陈序拿起信件,拆开一封,只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这竟是以北方“黑鹞部”大汗的口吻,写给“大景国中友人”的密信,内容涉及感谢对方多年来提供的“货物”(明确列出军械种类),承诺给予的草原特产和金银回报,并期待进一步合作,“共谋大事”。信末的印鉴,正是一只狰狞的鹞鹰!
通敌叛国,铁证如山!
“钱秉忠!你还有何话说?”陈序将信摔在他面前。
钱秉忠瘫倒在地,知道大势已去,终于崩溃:“我招……我全招……是……是‘鹞鹰’的人……还有高丽的朴先生……他们逼我的……商会大部分利润都被他们拿走了……我只是个傀儡啊!”
“朴宗元现在在哪里?”陈序厉声问。
“他……他昨天下午就拿着通关文书,以稽查货物的名义出城了,说是去……去南边的码头,但我猜……我猜他很可能直接往北边去了!他有好几条秘密路线……小人真的不知道具体去哪儿了啊!”钱秉忠哭喊道。
果然跑了!这个朴宗元(格日勒),不仅嗅觉灵敏,行动也极其果决,一看风声不对,立刻断尾求生,丢下钱秉忠和这个“旧库”,自己先溜了!
陈序心中暗恨,但也知道,能将金川商会这个枢纽捣毁,拿到如此多通敌铁证,已是重大胜利。朴宗元再狡猾,只要他还在大景境内,或者与大景有联系,就有机会抓到他!
“把所有涉案人员押回!货物、账册、信件,全部查封,登记造册!”陈序下令,“立刻飞马报与陛下!”
回到刑部,已是午后。皇帝闻讯,龙颜震怒,连下数道严旨,要求彻查余党,追捕朴宗元,并嘉奖陈序及有功人员。
严先生和胡师傅那边,对从货栈带回的证据进行了初步分析,确认指纹模具与苏宛儿指纹完全吻合,笔迹练习稿与春桃“遗书”系同一人所仿,那些奇异工具零件与之前发现的晶体同源。而那份提及“相府门路”的名单,虽然隐晦,但结合其他证据,已然指向明确。
然而,就在陈序准备整理所有证据,起草结案奏章,并准备深挖“相府”线索时,刑部尚书却将他叫了过去,面色凝重。
“陈序,你这次立了大功,陛下甚慰。”尚书先肯定了功绩,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金川商会一案,牵扯甚广,尤其是涉及北方部族和高丽,事关邦交,须得慎重。陛下之意,案犯钱秉忠及其党羽,罪证确凿,可依法严惩。其所供出的‘鹞鹰’、高丽朴宗元等境外势力,朝廷自有处置。至于朝中……若无非此即彼的铁证,不宜深究,以免动摇国本,徒增纷扰。”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到此为止。商会可以铲除,境外势力可以谴责追捕,但朝中的线,特别是可能涉及史弥远的,不能再查了。
陈序沉默。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史弥远树大根深,皇帝也需要平衡。能用金川商会这个白手套和境外势力当替罪羊,平息边患隐患和朝野议论,对皇帝而言,或许已经是满意的结果。
“那……苏宛儿小姐的冤屈……”陈序问。
“苏太医伤势已趋稳定,苏宛儿自即日起解除看管,着令其父严加管束。此案真相已明,她系被奸人构陷,刑部会出文告,为其正名。”尚书道,“陈序,你已做得够多,够好了。陛下让你全权处理此案结案事宜,便是对你的信任。须知,过犹不及。”
从尚书值房出来,陈序心情复杂。苏宛儿沉冤得雪,金川商会被铲除,通敌网络受到重创,这无疑是胜利。但朴宗元逃脱,朝中最大的保护伞似乎安然无恙,又让他如鲠在喉。
他知道,有些战争,不可能一战而定。有些阴影,需要更长时间、更多耐心才能驱散。
回到小院,苏宛儿已被送回苏府,只留下一封简短的信笺,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并期盼再见。杜衡虽然醒了,但失去一臂,需要长期休养。韩昶等人则在忙碌地处理后续。
陈序独自坐下,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案卷和证物。
金川商会案,似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但他清楚,与“清风会”、“鹞鹰”网络以及他们背后那些藏得更深之人的较量,还远未结束。
朴宗元逃向了北方?
史弥远……真的能一直置身事外吗?
陈序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喜欢大渊刑官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大渊刑官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