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对雕刻着狰狞兽面云雷纹的石柱，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身后的甬道消失于黑暗，眼前豁然开朗，却又陷入另一种更深沉的诡异之中。
这是一个巨大的、近乎圆筒状的地下空间，直径难以估量，头灯的光束向上照射，竟看不到顶部，仿佛直通地表，唯有无尽的黑暗吞噬着光线。
向下望去，同样是深不见底的幽邃，只有冰冷的、带着水汽和金属摩擦异响的风从下方不断涌上来，吹得人衣袂翻飞，遍体生寒。
而连接上下、盘旋在这巨大垂直空间内壁上的，是一条宽阔的石质阶梯。
这阶梯同样是人造物，与甬道一样，由巨大的石板铺就，边缘规整。
它紧贴着圆弧形的岩壁，呈螺旋状向下延伸，每一级台阶都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标记或差异。
阶梯外侧没有栏杆，只有令人眩晕的、直接投向无尽黑暗的虚空。
“我的妈呀……”王胖子探头向下望了一眼，立刻头晕目眩地缩了回来，紧紧贴着内侧的岩壁，声音发颤，“这、这要是掉下去，怕是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冷青柠用头灯仔细照射着阶梯和周围的岩壁。岩壁上依旧刻满了云雷纹，但在这里，纹路似乎更加密集和复杂，并且与阶梯的走向完美契合，仿佛这巨大的螺旋阶梯本身，就是这庞大纹饰的一部分。
“磁场干扰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冷青柠看着手中已经完全失灵、屏幕一片雪花的电磁检测仪，沉声道，“所有电子设备彻底失效，我们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
她再次拿出荧光笔，在阶梯起始处一个醒目的位置，画上了一个清晰的箭头和数字“1”。
“陈默，你的感觉呢？”她看向陈默。
陈默闭目凝神，胸口的发丘印传来强烈而稳定的牵引感，明确地指向螺旋阶梯的下方深处。
“在下面。”他肯定地说。
“好，出发。保持警惕，注意脚下和周围环境变化。”冷青柠率先踏上了向下的阶梯。
陈默紧随其后，王胖子深吸一口气，嘴里念念有词地也跟着踏了上去。
阶梯比想象中要好走一些，虽然外侧就是万丈深渊，但台阶宽阔，坡度平缓。
然而，走在这上面，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开始悄然滋生。
太安静了。
除了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那从下方传来的、永恒不变的寒风与微弱金属异响，再无其他声音。
而他们的脚步声落在这石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在这巨大的垂直空间里层层叠加，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影子跟在他们身后，重复着他们的每一步。
头灯的光束只能照亮眼前有限的几级台阶和一小段岩壁，更远的前方和下方，是完全的、能吞噬心神的黑暗。
周围的景象几乎一成不变——相同的石阶，相同的云雷纹岩壁，相同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虚无。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王胖子首先忍不住了，他喘着气停下脚步，扶着冰冷的岩壁：
“不对……不对啊！咱们这走了得有好几百级台阶了吧？怎么感觉……还是在原地？”
陈默也微微蹙眉。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按照他们的速度和估算，垂直下降的高度应该相当可观了，但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在同一段阶梯上原地踏步。
更让他心惊的是，胸口的发丘印传来的牵引感，虽然依旧指向下方，但那方向似乎……变得有些模糊和飘忽，不再像之前那样清晰明确。
冷青柠没有说话，她快步走到岩壁边，用头灯仔细照射。
很快，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处——那里，有一个用荧光笔画下的、清晰的箭头和数字“1”！
“我们回到了起点。”
冷青柠的声音依旧冷静，但在这死寂的环境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陈默和王胖子耳边。
“什么？！”
王胖子怪叫一声，扑到岩壁前，看着那个熟悉的标记，脸瞬间变得惨白。
“鬼、鬼打墙！姜老爷子说的鬼打墙！我们被困住了！”
陈默的心也沉了下去。他相信冷青柠的判断，那个标记绝不会错。
他们沿着向下的螺旋阶梯走了十几分钟，结果却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冷静点！”冷青柠低喝一声，制止了王胖子快要失控的情绪，“不是鬼打墙，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物理现象或者……建筑结构。”
她再次拿出荧光笔，在原来的“1”旁边，画上了一个更大的“2”，然后说道：“我们再走一次。这次，胖子你数台阶。陈默，你注意感应方向的变化。我记录时间和岩壁特征。”
第二次尝试开始。
三人更加专注，王胖子嘴里小声地数着台阶数，陈默全神贯注地体会着发丘印的牵引，冷青柠则不断观察着岩壁云雷纹的细微差别和空气流动的变化。
然而，结果依旧。
当王胖子数到“四百八十”级台阶，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时，冷青柠的头灯光束，再次照到了岩壁上那个刺眼的、带着“1”和“2”的荧光标记。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起点！
“四百八十……又是四百八十！”王胖子瘫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声音带着哭腔，“见鬼了！真的见鬼了！这台阶是活的！它在耍我们！”
绝望的气氛开始如同周围的黑暗般蔓延开来。被困在这不知深浅的地下迷宫，失去所有方向，陷入诡异的循环……这比直面猛兽更加令人恐惧。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忆着《青云手札》中零碎提到的，关于某些古老遗迹中存在的“迷阵”、“障眼法”的记载。
那些记载往往语焉不详，但都提到，这类机关通常利用了人的视觉错觉、心理暗示，或者环境的特殊构造。
他走到阶梯边缘，小心地探出头，将头灯的光束尽可能向下照射。光线如同被黑暗吞噬，依旧看不到底。
但他注意到，那从下方吹上来的风，似乎……带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变化？而且，那风中夹杂的金属摩擦异响，仔细听来，似乎也并非完全杂乱无章？
“台阶的宽度和高度，似乎完全一致。”冷青柠也在仔细观察，“岩壁的云雷纹，以我的观察力，找不到任何可作为标识的独特特征。这是一个完美的、自我复制的循环结构。”
她蹲下身，用手触摸着脚下的石板，又敲了敲旁边的岩壁：“石材和岩体都没有问题，是实体。排除了视觉投影或者类似全息技术的可能。”
“是阶梯本身的问题。”陈默忽然开口，他指着下方的黑暗，“或者，是建造者利用了这个巨大垂直空间的特点。我们感觉在向下，但可能……阶梯带着极其微妙的弧度，或者倾斜角度，让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绕了回来。”
冷青柠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类似于潘洛斯阶梯？一个无限循环的悖论几何结构？在三维空间中理论上不可能存在，但如果结合强烈的磁场干扰对人类前庭系统和方向感的破坏，再加上这完全一致、缺乏参照物的环境……”
她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看似无尽的螺旋：“我们可能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利用环境、建筑和人体感官缺陷的——视觉与感知陷阱！”
“那、那怎么办？”王胖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
冷青柠没有回答，她重新拿出笔记本和笔，借着头灯的光芒，开始快速写画起来。
“我们需要数据。更精确的数据。”她头也不抬地说，“第三次尝试。这次，胖子，你不仅要数台阶，还要用这个，”她递给王胖子一个小巧的、机械式的计数器和一卷细绳，“每走二十级台阶，在岩壁上用荧光笔做一个标记，同时把绳子的一端固定在那里，我们拉着绳子走。”
“陈默，你集中精神，不要被视觉欺骗，完全信任你的感觉，记录下牵引感最强的时刻和可能的方向偏移。”
“而我，”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会记录我们每一步的转向角度和大概的方位变化。我们需要打破这个循环的逻辑！”
第三次尝试，在更加凝重和专注的气氛中开始了。
绳子不断从王胖子手中的线轴放出，荧光标记每隔二十级台阶就出现在岩壁上。
陈默闭着眼，几乎完全依靠发丘印的牵引和脚下触感前进，努力忽略那千篇一律的视觉信息。
然而，当王胖子手中的计数器跳到“四百八十”，细绳也放到了尽头时，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所有人——
他们眼前，赫然出现了第一个荧光标记，以及那根固定在起点的、已经绷直的细绳！
他们依旧没有走出去！
王胖子一屁股坐倒在地，几乎要崩溃。陈默也感到一阵无力，发丘印的牵引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干扰和扭曲。
唯有冷青柠，她站在起点标记前，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草图，眉头紧锁，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实体，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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