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尽铁律锁鸳鸯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的颓丧，反而带着一种终于看清棋盘的冷酷。
冷青璃被他紧紧牵着的手，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稳定而强悍的力量。
她心中的迷雾被彻底撕开，剩下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土而出的清明。
夜祁的视线从油灯的火苗上移开，重新落回那个已经空了的石台暗格。
他松开冷青璃的手，再次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探入那片黑暗的凹槽深处。
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另一件物品。
不是卷轴的圆润，而是一片更薄、更硬的，带着粗糙边缘的东西。
他将其取了出来。
那是一张巴掌大小的残页，材质非纸非帛，泛着一种暗沉的青铜色，上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仿佛一触即碎。
残页的中央，用一种比卷轴上更古老、更扭曲的文字，刻画着几行血红色的字迹。
这字迹，与之前冷青璃见过的那张“昙魂双生”残页，同出一源。
是古妖谱的一部分。
“这是……”冷青璃凑上前。
夜祁将那张残页放在石台上，昏黄的灯火下，那些血字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天道铁律：人妖殊途。”
夜祁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声，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暴怒。
“高阶妖裔，位列八阶及其上者，若与凡人动情，必承三劫，以证天心。”
冷青璃的心跳漏了一拍。
高阶妖裔？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其一，囚笼之劫。妖身暴露，困于方寸，受世人攻讦，或为至亲所囚，进退维谷。”
夜祁的念诵声没有停。
这说的，不正是她如今的处境吗？被困于督府，成为众矢之的，而囚禁她的人，正是眼前这个与她命运相连的男人。
“其二，战火之劫。因其身份，引两方交战，血流漂杵；或身陷乱世，于战火中挣扎求存，九死一生。”
盛唐的宫变，明末的兵乱。
两世的死亡，都与战火脱不开干系。
天道，竟将这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其三，遗忘之劫。天威干预，或信物反噬，前尘尽忘，爱恨成空，于轮回中浑噩度日，直至缘尽。”
冷青璃浑身一颤。
原来他们失去记忆，并非偶然，而是这该死铁律的第三道枷锁。
残页的末尾，还有一行更小的血字，像是一个冰冷的注脚。
【鸾鸟血脉，属‘幻羽’之流，位列第八阶。】
第八阶。
恰好踩在了这条铁律的门槛上。
一切的根源，竟然是因为她的血脉，足够“强大”。
这简直是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原来如此。”
冷青璃低声喃喃，她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一丝疯狂的释然。
“不是诅咒，是考验。”
她抬起头，看着夜祁，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与他如出一辙的，悍然的火光。
“它把我们当成棋子，设下三道关卡，就想看我们怎么在里面挣扎，怎么重复‘生死相隔’的戏码。”
夜祁没有笑，他只是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擦过那行冰冷的【鸾鸟血脉】的字样。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要将那字迹从残页上抹去的狠意。
“棋子？”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
“我夜祁，不做任何人的棋子。天道也不行。”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不再是两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而是两个终于找到了敌人的战士。
夜祁的视线，从残页上移开，落在了最后一行字上。
那行字，是整张残页上唯一没有那么血腥，反而透着一线微光的句子。
【三劫尽渡，铁律可破。届时，镇魂玉融妖骨，古妖谱上，可书新章。】
破局之法。
原来真的有破局之法。
不是无休止的轮回，不是注定的悲剧。
只要他们能闯过这三道关卡，就能彻底打破这道枷锁，甚至……改写规则。
“镇魂玉融妖骨……”冷青璃重复着这几个字，她看向夜祁的胸口，仿佛能穿透那层衬衣，看到那块维系着夜家百年痛苦的玉。
那不是单纯的诅咒载体，它也是钥匙。
夜祁收回手，他站直了身体，高大的影子将冷青璃和整个石台都笼罩在内。
他没有再去看那卷轴和残页，而是转身，面对着密室的入口，那片代表着外界的黑暗。
他那张透着通宵熬夜疲惫的脸上，此刻却显现出一种军人独有的，即将踏上战场的锐利与决绝。
“邻省的陈兵，各部的施压，那些所谓的‘交出妖女换和平’的说辞……”
夜祁的声音平静下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这一切，都是‘囚笼之劫’的一部分。它想用这座督府困住你，用外界的压力逼迫我，让我们内耗，让我们绝望，最终把我逼到不得不亲手杀你，或是把你交出去的地步。”
他侧过头，看着冷青璃。
“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启第二劫，‘战火’。”
他的分析，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眼前错综复杂的局势，瞬间剖析得清清楚楚。
冷青璃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
有他在，哪怕是面对天道，她也无所畏惧。
夜祁忽然伸出手，不是去牵她，而是猛地一掌拍在坚硬的石台边缘。
“砰！”
一声闷响，石台的角落，被他生生拍下了一块碎石。
他缓缓攥紧手心，将那块碎石捏在掌中，感受着那尖锐的棱角刺痛皮肉。
他看着冷青璃，眼底的风暴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的战意。
“既然知道了游戏规则。”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森然的，不含任何笑意的弧度。
“那就陪它玩玩。”
“想用这座督府做囚笼？”
他迈开长腿，朝着密室外走去，那沉稳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天道的心脏上。
“我们就把这笼子，变成绞杀它的第一座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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