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书房。
气氛比外面的阴雨天还要压抑。
夜骁单膝跪地,双手将那枚奇特的黑色羽毛呈上。
他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街头发生的一切，从刺杀到混乱，再到冷青璃那惊人的一击，以及她最后那句“封锁全城，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夜祁紧绷的神经上。
夜祁没有立刻去接那枚羽毛。
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一颗冰冷的弹头上反复划过，动作缓慢，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危险。
查？
她凭什么对他的副官下令？
一个被他关在笼子里的女人，一个他随时可以捏碎的玩物，竟敢染指他的权力？
这股被冒犯的怒火，几乎要冲破他的理智。
可紧接着，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暴虐的兴趣，又将那怒火死死压了下去。
一招毙命。
砸碎一个职业杀手的头骨。
他原以为她只是一只爪子比较利的金丝雀，没想到，她竟是一头懂得如何收敛獠牙的雌豹。
夜祁终于放下弹头，捏起了那枚三叉的黑色羽毛。
羽毛入手，一种阴冷、不祥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
“八咫鸦……”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深邃的眸子里，暗流涌动。
这不是天津卫本地的势力。
这是一群来自东洋的亡命徒，是潜藏在黑暗里的秃鹫，只为死亡与金钱而来。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津卫？又为什么会和冷青璃扯上关系？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那栋小楼。
那个女人身上，藏着比他想象中多得多的秘密。
“你下去。”夜祁对夜骁挥了挥手，声音听不出情绪，“按她说的，去查。”
“是！”夜骁领命，心头却愈发不安。
督军的反应，太平静了。
平静得……可怕。
夜骁退下后，夜祁站起身，独自走到窗前。
雨丝敲打着玻璃，汇成蜿蜒的水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他能感觉到，腰间的镇魂玉，正散发着持续的、微弱的寒意。
从冷青璃踏入督军府的那一刻起，这块玉就再没有真正平静过。
他本想将她锁起来，慢慢地、一点点地剥开她的皮肉，探究她骨子里的诡异。
可现在，似乎有别的苍蝇，也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独特的“血腥味”，想要抢在他前面分一杯羹。
这个认知，让夜祁心中那股独占的欲望疯狂滋长。
他的东西，旁人，休想觊觎！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梧桐楼，依旧被死寂和狼嚎包裹着。
卫兵们远远地守在院外，对那四只雪狼的畏惧，甚至超过了对楼里那个女人的恐惧。
冷青璃刚刚帮碧梧换好药，喂她喝下几口热水。
碧梧的身体状况很差，“昙魂”造成的亏空，不是几副药就能轻易补回来的。
她靠在床头，依旧虚弱，但看着冷青璃的眼神，却充满了后怕与担忧。
“小姐，您……您不该在外面动手的。”
“不动手，死的就是我们。”冷青璃的声音很淡，仿佛刚刚在药铺里砸碎一颗脑袋的人不是她。
“可是……督军他……”
碧梧的话没说完。
楼下，传来了卫兵们陡然紧张的立正声，以及一个沉重而熟悉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踩着木质楼梯，正向楼上走来。
每一次声响，都像是踏在碧梧的心尖上。
冷青璃替她掖好被角，站起身，走到了房间中央。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夜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穿军装，只着一件黑色的衬衫和长裤，却比全副武装时更具压迫感。
他一进来，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他的视线先是扫过床上脸色惨白的碧梧，然后，落在了冷青璃身上。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一步步走进来，绕着她，不紧不慢地踱步，像一头审视自己猎物的野兽。
碧梧在床上噤若寒蝉。
夜骁跟在他身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要大。”
终于，夜祁停下脚步，站在她的面前，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一个闺阁小姐，懂得如何一击毙命。冷帅的家教，真是别致。”
冷青璃没有接话。
她能感觉到，那股混合着探究与占有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那枚羽毛，是什么？”夜祁又问。
“我不知道。”冷青璃回答得很快，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呵。”夜祁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他猛地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很用力，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看着我。”他强迫她抬起头，“在我面前，最好别耍花样。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冷青璃被迫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里，是她熟悉的、疯狂燃烧的毁灭欲，但此刻，在那片火海之下，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执拗的探寻。
她不闪不避，就这么平静地回望着他。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紧接着，“哗啦”一声巨响！
夜祁身后的窗户玻璃，瞬间被射穿，炸成无数碎片！
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铁箭，携着致命的杀气，撕裂雨幕，直奔夜祁的后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快到夜骁只来得及吼出一个“督——”字！
快到夜祁甚至来不及转身！
那一瞬间，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冷青璃的瞳孔，在那一刹那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她没有思考。
身体的本能，或者说，是灵魂深处某种被压抑了千年的力量，驱使着她做出了反应。
她没有推开夜祁，也没有躲闪。
而是猛地向前一步，用自己纤弱的身体，挡在了夜祁和那支冷箭之间！
“砰！”
一声沉闷到诡异的撞击声！
那支足以洞穿钢板的铁箭，在距离冷青璃后背不到半寸的地方，骤然停住！
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一圈淡青色的光晕，以冷青璃的身体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光芒很淡，却纯净得不似凡物，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箭矢在半空中剧烈地震颤了一下，然后失去了所有力道，“当啷”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地。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满屋的狼藉，四溅的玻璃碎片，和那圈正在缓缓消散的、梦幻般的青色光晕。
碧梧在床上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口的卫兵已经吓傻了，握着枪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夜骁的脸上，血色褪尽，满是无法置信的惊骇。
而夜祁，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柔和却又坚不可摧的力量，就爆发在他眼前，爆发在那个挡在他身前的女人身上。
那不是武功。
不是任何他所知的技巧。
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
是妖力！
腰间的镇魂玉，此刻正疯狂地散发出滚烫的气息，像是在示警，又像是在恐惧。
冷青璃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比碧梧还要惨白。
那股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透支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缓缓转过身，对上了夜祁的视线。
完了。
这是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夜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愕，甚至没有杀意。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比任何情绪都更恐怖的风暴。
他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
不是去拿枪，也不是去摸腰间的镇魂玉。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冷青璃的脸颊，仿佛在确认一件稀世珍宝的真伪。
然后，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压抑着极致兴奋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开口。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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