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的辛劳换来了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新式的曲辕犁证明了技术改良的力量，让更多人得以从繁重的垦殖中解放出来。盐铁自给的基础已经夯实，启明峪的炊烟日益稠密，市集的交易也多了起来。然而，熊启站在工坊区外，听着里面叮当作响的打铁声，眉头却并未舒展。
郑楠的脸上带着疲惫与挫败感，她指着刚刚出炉的一批环首刀：“首领，您看。铁料是不缺了，黑云岭的矿石品质尚可，我们也能炼出生铁。但打造出来的兵器，硬度、韧性总是差强人意。与当初从燕军手中缴获的那些百炼精钢相比，相去甚远。农具尚且够用，但将士们手中的刀剑，若与敌军精锐正面交锋，恐怕…”
她拿起一把新打的刀，用力劈向一根用来测试的木桩。刀身深深嵌入，却也因此崩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旁边一把缴获的燕军制式刀，同样劈砍后，木桩裂开，刀口却仅有些许白痕。
差距显而易见。基础的铁器普及解决了“有无”问题，但精良的军械，才是乱世中安身立命、克敌制胜的关键。军队规模的扩大和潜在的高强度冲突，对武器装备的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问题出在何处？”熊启问道，他虽知大概方向，但具体工艺还需郑楠这样的专业人士解决。
“主要是两方面。”郑楠解释起来如数家珍，“一是炼。我们现在的竖炉，温度还不够高，炼出的生铁含杂质多，质地脆。二是锻。缺乏反复折叠锻打、渗碳淬火的技术，难以得到坚韧的钢。尤其是刀剑的刃口，需要极高的硬度和保持性。”
这时，李胤也闻讯赶来，听闻情况后，沉吟道：“老夫曾阅古籍，提及古代有‘百炼钢’‘灌钢法’之说，皆是千锤百炼之功。或许，我们需寻访擅此道的匠人？”
寻访匠人谈何容易，兵荒马乱，精通顶尖锻造技术的大匠要么被各大势力笼络，要么早已湮没无闻。
熊启沉思良久，回忆起一些碎片化的现代知识：“温度不够，可是鼓风之力不足？能否设法制造更大、效率更高的风箱？或者…尝试用水力驱动鼓风？我记得西面山涧有一处水流湍急之地。”
“水力鼓风？”郑楠眼睛一亮，这无疑是个大胆的想法，“若真能实现，炉温或可大幅提升！至于锻打…没有取巧之法，只能设立专司，挑选力大心细的学徒，不计工本，反复试验折叠锻打的次数、炭火渗碳的时机、淬火的水温与介质…这需要时间，更需要大量的燃料和耐心。”
“那就去做！”熊启下定决心，“精良的装备，是将士们的第二生命，再大的投入也值得！李老，请尽力调配资源，保障工坊的燃料和物资供应。郑楠，你全权负责此事，成立‘精工坊’，专攻兵器甲胄的改良。水力鼓风之事，我画个大致构想，你带人去勘测地形，大胆尝试！”
一项新的、更艰巨的技术攻关任务下达了。郑楠立刻投入全部精力，带着工匠们开始研究水力鼓风的可行性，同时挑选人手，设立单独的锻造台，开始漫长而枯燥的百炼钢试验。工坊区内，除了以往熟悉的打铁声，又多了绘制图纸的沙沙声、讨论水力机械结构的争论声，以及试验失败时沉闷的锤击声。
技术的进阶，远比从无到有更为艰难，它需要的是持续的投入、无数次的失败和精益求精的执着。
与此同时，制度的建设也在深化。人口登记造册完毕，建立了初步的户籍档案。李胤参照古制并结合现状，制定了更详细的《启活营管理条例》，明确了各级职责、赋税标准（主要以粮食和布匹实物为主）、纠纷处理流程。甚至开始筹划建立简单的学堂，让营中的孩童有机会识字明理，不再像父辈一样只能依靠刀剑求生。
一切都朝着“全面发展”的方向稳步推进，虽然缓慢，却扎实。精工之砺，砺的不仅是刀锋，更是整个营地向更高层次文明形态攀登的意志。
然而，林婉儿带来的消息，让这份专注发展的宁静增添了一丝紧迫：慕容儁在蓟城称帝后，燕国境内似乎正在进行大规模的人员和物资调动，有向南部边境集结的迹象。虽然尚未直接针对太行山，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已悄然弥漫。
时间，变得愈发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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