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田埂上的露水还没干，踩上去 “咯吱” 响，湿泥顺着裤脚往上爬，凉得钻骨头。陆柒柒攥着铁锹站在麦埂前，木柄被前几任主人磨得光滑，攥在手里却总打滑，像医院里沾了消毒水的镊子。她盯着眼前的冻土，土块硬得像块石头，去年冬天的雪水渗进去，冻得结结实实，连个裂缝都没有。
“挖！使劲挖！” 陆老实蹲在旁边，手里的锄头 “咚” 地砸在冻土上，只留下个浅坑。他额头上的汗滴在泥土里，瞬间就没了，只留下个深色的印子，“再不把埂修好，开春的雨水一冲，麦子全得淹！”
陆柒柒 “嗯” 了一声，举起铁锹往下砸。铁锹头撞在冻土上，震得她虎口发麻，土块没碎，反而弹了下，差点砸到她的脚。她突然笑了，对着铁锹说：“小芳，你别抢！这是我的铲子，你上次抢我的小铲子，被护士长骂了，忘了？” 说着还往旁边挪了挪，好像真有人跟她抢工具似的。
陆老实叹了口气，没说话 —— 他早习惯女儿这样了，自从上次撞了头，总对着空气说话，像丢了魂。
“柒柒，你歇会儿，我来挖。” 李秀兰拎着水壶过来，壶里的水是温的，她给两人各倒了一碗，“这冻土太硬，别累着。”
陆柒柒没接水壶，反而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冻土，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像医院里冷藏药品的冰箱。她突然想起前世在医院后院种菠菜，也是这样的冻土，小芳总在旁边帮她翻土，说 “柒柒种的菜肯定好吃，比医院的白菜香”。那时她们用的是小铲子，塑料的，一挖一个小坑，菠菜籽撒下去，没几天就冒芽了。
“小芳，你看这土，能种菠菜不？” 陆柒柒对着空气问，手指在冻土上画着小坑，“我想种菠菜，给王姨吃，她总吃白菜，该腻了。”
就在这时，李婶扛着锄头过来帮忙，她的锄头柄缠着布条，是怕磨手。本来要喊 “这冻土真难挖”，可看见陆柒柒蹲在地上画圈，话头突然拐了：“柒柒，你家的菠菜种在哪了？我家的菠菜刚冒芽，就被鸡啄了，剩没几棵，你要是有种，回头给我点菜籽呗？我家丫头爱吃菠菜鸡蛋饼，没菠菜了，闹了好几天。”
陆柒柒抬起头，眼睛亮了亮：“有！在院角的花盆里！王姨说花盆里的土软，能种活！李婶你要多少？我给你抓一大把，别让鸡啄了，像医院的鸽子，总啄我的菜。”
“哎，好，谢谢柒柒。” 李婶笑着应下，开始帮着陆老实挖冻土，“这鸡也是，天天不省心，上次还啄了我晒的被子，扯了个洞。”
李秀兰接话：“我家的鸡还好，就是总往灶房跑，偷吃我烙饼的面。” 三人聊起鸡的调皮，倒忘了挖冻土的累。
陆柒柒也跟着挖，这次用了劲，铁锹头终于嵌进冻土一点。她刚要往下撬，突然 “咔嚓” 一声，铁锹柄断了，木头茬子划到她的手，渗出血珠。
“哎呀！柒柒你手破了！” 李秀兰赶紧过来，要给她擦血。
陆柒柒却看着手背上的血，笑了：“血是红的，像医院打针的血，护士说血能治病，我流点血，病就好了。” 她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不咸，比盐水针好喝。”
李婶赶紧从兜里摸出块布条 —— 是自己缝的，上面还绣了个小梅花，“我给你包上，别感染了。这布条是我给丫头做衣服剩的，软和。”
正包着，陆大宝路过，他手里夹着根烟卷，快烧到手指了，蓝布褂子上沾着麦秸秆，鞋上的泥比别人的厚，一看就是没好好干活。他看见断了的铁锹，说：“我家有把新铁锹，借你们用。” 说着却站在原地，没动。
“那太好了，谢谢你大宝。” 李秀兰赶紧说。
陆大宝 “嗯” 了一声，还是没动，眼睛瞟着别处：“我回家拿，你们等着。” 可脚却像钉在地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家走。
陆柒柒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说：“他不想借，像偷我糖的病友，说给我糖，却藏起来自己吃。” 她还对着空气喊：“王姨，你看他，他要偷铁锹！”
李婶赶紧劝：“柒柒别乱说，大宝就是走得慢。”
过了好一会儿，陆大宝才扛着铁锹回来，铁锹头沾着泥，一看就是没洗。他把铁锹扔在地上：“喏，拿去用，用完记得还。”
陆柒柒蹲在地上，摸了摸铁锹上的泥，说：“泥是黑的，像医院的煤渣，能烧火吗？” 她还想把泥抠下来，被李秀兰拦住：“别抠了，先挖埂子。”
陆柒柒却突然站起来，指着铁锹喊：“小芳别碰！上面有虫子！会咬你的！像医院的蟑螂，会爬进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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