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晒谷场的土被太阳晒得发烫，踩上去像踩在热铁板上，鞋底的针脚都快被烘得绽开。黄澄澄的玉米堆得像座小山，颗颗饱满得能看见顶端的尖芽，风一吹，玉米叶的碎渣子飘在空气里，混着晒透的土味，钻进鼻腔里又干又痒。陆柒柒蹲在粮堆旁，指尖刚碰到玉米粒，就猛地缩了手 —— 不是烫，是硌，玉米粒边缘的硬壳蹭得指腹发疼，像有小虫子在爬。
“柒柒，别蹲那儿，过来装粮了。” 陆老实扛着半袋玉米走过来，粗布粮袋磨得他肩膀发红，额头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玉米堆里，瞬间就没了影。李秀兰跟在后面，手里的木锨 “哗啦” 一声铲起玉米，玉米粒撞在锨上，响得像撒了把碎珠子。
陆柒柒没动，反而把脸往玉米堆上贴，冰凉的玉米粒蹭着她的脸颊，她突然笑出声，声音又轻又飘：“王姨，你闻，太阳的味道，跟咱们晒被子时一样香。” 她伸手抓了把玉米，往空中撒，玉米粒 “哗啦啦” 落在地上，有的滚进她的布鞋里，硌得她脚趾蜷起来，她却笑得更欢：“你看，玉米在跳舞呢，它们高兴。”
周围装粮的村民都停下了手，眼神怪怪地看着她。李婶凑过来拉了拉李秀兰的衣角，小声说：“你家柒柒这是咋了？咋跟说话呢？” 李秀兰脸一红，赶紧走过去拉陆柒柒：“柒柒别闹，快帮着装粮，装完了娘给你煮红薯。”
陆柒柒被拉起来时，还攥着几颗玉米，她把玉米贴在耳边，像听悄悄话似的，过了会儿突然皱起眉：“玉米说它们不喜欢王桂花婶，说她总盯着它们流口水。” 这话刚落，王桂花就挎着空粮袋走过来，听见这话，脸瞬间沉了：“陆柒柒你胡说啥！我盯着玉米咋了？我家也得分粮，还能让你家独吞了？”
村会计正拿着账本核对人口，听见吵声，赶紧走过来：“都别吵，分粮按人口算，谁家也亏不了。陆老实家三口人，分两百斤；王桂花家四口人，一百八十斤，没错吧？” 他说着就要给陆老实家的粮袋称重，手刚碰到粮袋，突然想起啥，转头对陆老实说：“对了老实哥，你家的牛是不是该犁地了？我家那牛昨天犁地时蹄子崴了，走路一瘸一拐的，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家犁下地？我给你两斤玉米面当谢礼。”
陆老实刚要答应，陆柒柒突然插进来，把粮袋往地上一拽，玉米粒撒了一地：“牛不能去！牛会说话，它跟我说它累了，要歇着！” 她蹲在地上捡玉米，捡着捡着突然哭了，眼泪滴在玉米粒上：“王姨说累了就要歇，不然会生病的，牛也会生病的。”
村会计愣了愣，没敢接话。王桂花却抓住机会，指着陆柒柒的背影对村会计说：“你看她疯疯癫癫的，说不定刚才数错了人口！她家明明有四口人，咋能按三口算？我家就得多要十斤，不然不公平！”
“你胡说啥！我家就三口人，大宝早就分家了！” 陆老实气得脸通红，伸手就要跟王桂花理论。王桂花却往后退了一步，故意往陆柒柒身边凑：“你家柒柒都这样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你藏了人口，就为了多分粮！”
陆柒柒突然停住哭，猛地抬头盯着王桂花的头发，眼神直勾勾的：“你头发上有玉米虫，黑色的，在爬呢。”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抓王桂花的头发，王桂花吓得赶紧躲开，尖叫：“你别疯了！我头发上啥也没有！”
“有！真的有！” 陆柒柒追着王桂花跑，手里还攥着颗玉米，“它说你要偷玉米，它要咬你！” 晒谷场顿时乱了套，村民们有的拉陆柒柒，有的劝王桂花，玉米堆被踩得乱七八糟。
就在这时，村支书扛着锄头路过，看见这场景，赶紧喊：“都别闹了！分粮按账本算，谁也不能多要！王桂花你要是再闹，今年的粮就给你减半！” 王桂花吓得不敢吭声，却还是瞪了陆柒柒一眼：“要不是你家柒柒疯疯癫癫的，我能跟你吵？”
陆柒柒突然不追了，站在玉米堆旁，把手里的玉米往嘴里塞，生玉米的涩味在嘴里散开，她却嚼得津津有味：“玉米说不怪你，它说你就是饿了。” 村支书走过来，看着陆柒柒嘴角的玉米渣，无奈地对陆老实说：“赶紧把柒柒带回去，别在这儿闹了，剩下的粮我帮你装。”
陆老实赶紧拉着陆柒柒往家走，陆柒柒还回头对玉米堆喊：“你们等着，我明天再来看你们！王姨也会来的！” 走到晒谷场门口时，她突然挣开陆老实的手，指着天上的云说：“爹你看，云是棉花做的，能盖被子，跟王姨给我盖的一样软。”
陆老实叹了口气，没接话，只加快了脚步。王桂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还嘟囔着 “疯丫头”，却没再提多要粮的事。村会计摇了摇头，继续给村民分粮，晒谷场的玉米香里，还飘着刚才陆柒柒没说完的话 ——“云被子，盖着不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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