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表彰信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在赵江心中炸开的不仅是愤怒的火焰，更有迅速凝结的、足以封冻一切的寒冰。愤怒是本能，但冰封的理智与杀意，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他没有立刻暴起，没有歇斯底里。相反，在最初的震怒过后，他强迫自己进入了一种近乎绝对零度的冷静。这种冷静比暴怒更可怕，因为它剔除了所有多余的情感，只剩下最纯粹的计算与……毁灭的欲望。
紧急会议在弥漫着无形硝烟的安全屋内再次召开。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压抑，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同僚间的猜忌与隔阂。
达达利亚依旧是那副看似爽朗、实则眼神锐利的样子，他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愚人众徽章，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来回扫视着赵江和女士，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女皇的信他自然也收到了，散兵的“功劳”让他有些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他更关心接下来是不是有架可打，以及……会不会影响到他接近钟离先生的“大业”。
女士罗莎琳则显得更加疏离。她坐在离赵江稍远的位置，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冰蓝眼眸中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泄露出一丝内心的不平静。散兵的成功，无疑是对她之前“谨慎合作”主张的一种无声嘲讽，也让她在赵江面前处于一种微妙的劣势。她必须重新评估局势，以及自己该如何自处。
赵江坐在主位，脸色平静得近乎诡异，只有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幽暗，让人不敢直视。他没有浪费时间寒暄或发泄情绪，直接切入正题，声音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情况诸位都已清楚。斯卡拉姆齐‘果决’地完成了女皇陛下的核心目标，带着神之心返回了至冬。留下我们，面对一个即将被彻底激怒的雷电将军，和一个被完全打乱的稻妻棋局。”
他顿了顿，目光如冷电般扫过两人。
“女皇陛下的表彰信中，对我们在此地的‘协作与牵制’给予了‘认可’。这意味着，在陛下眼中，我们此前的工作，至少在结果上，为斯卡拉姆齐的成功创造了条件——无论我们是否知情，是否愿意。”
这话说得很直白，甚至带着一丝讥诮。达达利亚挑了挑眉，女士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抿紧。
“但事实是，”赵江的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破平静的湖面，“我们被利用了。被八重神子，也被我们‘果决’的同僚。我们之前的计划、布局、妥协，全都成了他们完成交易的背景板，甚至可能是他们分散注意力的烟雾弹。”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然增强：“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遵照女皇陛下‘确保安全、等候指示’的命令，立刻全面收缩，甚至准备撤离稻妻，将这片即将被雷霆清洗的烂摊子彻底丢下，然后回到至冬，接受我们‘间接促成’的‘功劳’，以及……被斯卡拉姆齐踩在头上的现实。”
达达利亚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选项不感兴趣。女士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与风险。
“第二，”赵江的声音更低了，却像钝刀磨过骨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我们自己，把棋局重新摆起来。把被那只狐狸和那个蠢货搅乱的线，一根一根，理清楚，然后……连本带利，讨回来。”
“讨回来？”达达利亚眼睛一亮，“赵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干一票更大的？跟雷电将军正面干一架？还是去抓那只狐狸？”
女士则蹙起眉头，冷静地反驳：“赵江，我理解你的不满。但散兵已经带着神之心离开，木已成舟。女皇陛下显然认可了这一结果。我们此刻若再擅自行事，尤其是针对八重神子或试图在神之心一事上做文章，不仅风险极高，还可能违背陛下的……潜在意愿。” 她将“潜在意愿”几个字咬得很重，暗示女皇可能乐见这种“内部竞争”带来的效率，只要结果符合她的利益。
赵江冷冷地看了女士一眼：“罗莎琳，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做，就能‘确保安全’？雷电将军不是傻子，八重神子更不是善茬。神之心失窃，无论她们之间有何种默契或交易，对外都需要一个交代，一个宣泄怒火的出口。你以为她们会放过仍留在稻妻的、明显与散兵同属一方的我们？尤其是，在我们刚刚‘配合’她们缓和了局势，放松了警惕之后？”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只狐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合作。她利用我们稳住局面，麻痹我们，然后完成真正的交易，再把我们丢给暴怒的雷神当替罪羊和出气筒。至于斯卡拉姆齐……他拿到了他想要的，功劳、神之心，或许还有女皇更多的青睐。而我们呢？我们成了弃子，成了缓冲带，成了可以随时牺牲的代价。”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将血淋淋的现实剖开在两人面前。达达利亚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变得认真起来。女士的脸色也更加凝重，她知道赵江的分析很可能是对的。
“所以，我们没得选。”赵江斩钉截铁，“收缩撤离，只会让我们更被动，死得更快。我们必须主动出击，重新掌握主动权。”
“如何掌握？”女士沉声问。
赵江的目光变得无比幽深，仿佛在酝酿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
“第一，立刻销毁或转移所有可能与散兵、与邪眼工厂、以及与‘神之心交易’有关的任何痕迹、记录、证人。把我们自己，从这件事里尽可能地摘干净。至少，不能留下任何可以被八重神子或幕府轻易抓住、用来坐实我们‘盗窃神之心’罪名的铁证。”
“第二，”他看向达达利亚，“达达利亚，我需要你立刻通过你的渠道，联络反抗军和神里家，以最紧急的方式，向他们透露一个‘绝密情报’：八重神子与愚人众内部某股势力（暗示散兵）进行了秘密交易，可能涉及损害稻妻根本利益之物，导致愚人众内部出现分裂，我们这一方对此并不知情且持反对态度。同时，警告他们，雷电将军很可能因此被彻底激怒，即将降下无差别的毁灭雷霆，让他们做好准备，或考虑暂时转入更深的地下。”
这是祸水东引，也是分化瓦解。将八重神子与散兵的交易捅出去，搅浑水，同时将自己塑造成“反对派”和“预警者”，争取反抗军和神里家残存的信任与缓冲空间。
达达利亚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搅混水我在行！不过，空和魈那边……”
“他们被八重神子救走，暂时安全，但也等于捏在了那只狐狸手里。这反而是我们的机会——八重神子需要他们活着，作为某种筹码或见证。”赵江冷静分析，“你的重点是神里绫人和珊瑚宫心海，要让他们相信，我们与散兵不是一路人，并且我们预见到了更大的危机。”
“第三，”赵江最后看向女士，眼神冰冷，“罗莎琳，你负责幕府内部的线。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在雷电将军或天领奉行高层做出针对我们的具体行动决策之前，拿到最详细的情报。同时，动用你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和影响力，在幕府内部制造混乱、拖延时间、或者……给某些与八重神子不睦的势力，递上一些‘有趣’的、关于宫司大人近期反常举动和秘密交易的消息。”
这是借刀杀人，也是制造内部矛盾。让幕府内部先乱起来，让八重神子自顾不暇。
女士深深看了赵江一眼，缓缓点头：“可以。但这样做风险极大，一旦被发现……”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赵江打断她，声音冰冷如铁，“要么坐以待毙，要么搏一条生路，还能顺便……让那些算计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达达利亚咧嘴一笑，眼中战意燃烧：“听起来比缩着等死有意思多了！干了！”
女士沉默片刻，最终也颔首：“我会执行。”
分工再次明确，但这一次，不再是合作夺取神之心的布局，而是生死存亡下的自保与反击，甚至夹杂着对同僚和合作者的冷酷算计与报复。
**宅邸暗流与温迪的忧虑**
会议结束，赵江回到宅邸时，夜色已深。宅邸内的气氛明显不同以往，尽管表面依旧平静，但暗处的守卫更加森严，人员走动更加匆忙而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温迪没有睡，他抱着斐林坐在内室的灯下，翡翠色的眼眸里盛满了不安。看到赵江回来，他立刻站起身，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赵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赵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感觉好紧张。”温迪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担忧，“我听到一些模糊的消息……好像散兵他……还有神之心……”
赵江看着温迪眼中清晰的忧虑，心中那片冰封的杀意微微波动了一下。他伸手，将温迪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嗅着他身上清新安神的气息。
“散兵私自行动，拿到了雷神的神之心，已经返回至冬了。”赵江没有隐瞒，用最简洁的话陈述了事实，“我们被他和八重神子耍了。”
温迪身体一僵，仰起头，震惊地看着赵江：“神之心？！那……那雷电将军岂不是……” 他立刻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
“嗯。”赵江的眼神幽暗，“雷霆之怒，随时可能降临。稻妻要乱了，真正的大乱。”
温迪的脸色白了白，他抓紧赵江的衣袖：“那我们……怎么办？你会有危险吗？”
“危险一直都有。”赵江抚摸着温迪的头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现在，更危险的是那些以为可以随意摆布我们的人。”
他低头，看着温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听着，温迪。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很不太平。这座宅邸是我目前能确保的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但也不是绝对。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哪怕是我可能暂时离开，你都要待在这里，待在最核心的防护区域内，绝对、绝对不能擅自离开，也不能试图用你的力量去探查或干预外面的事情。可以吗？”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恳求。温迪从未见过赵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里面除了担忧，还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温迪的心揪紧了。他知道事情一定严重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想帮忙，想和赵江一起面对，但他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力量，在这种层次的神明博弈与政治漩涡中，很可能成为赵江的软肋和负担。
他用力咬了咬下唇，最终重重地点头，翡翠色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水光，却努力不让它掉下来：“我答应你。我会乖乖待在这里，不给你添乱。但是……赵江，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赵江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而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他收紧手臂，将温迪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这种方式来汲取力量，也做出无声的承诺。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这一夜，宅邸内外，无人安眠。赵江在书房处理着源源不断送来的情报和指令，眼神冰冷，运筹帷幄，仿佛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温迪在内室辗转反侧，心中充满了对赵江的担忧和对未知风暴的恐惧。托马在他的密室里，也感知到了外界气氛的剧变，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而稻妻城的夜空，依旧繁星点点，却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紫黑色纱幔。天守阁的方向，隐约有沉闷的雷声滚过天际，如同巨兽苏醒前的低吼。
散兵带着神之心远遁，留下了一个被彻底点燃的炸药桶。赵江被迫从棋手变成了拆弹者，同时还要向那些点燃引信的人，举起复仇的刀。
冰封的棋局上，杀机已暗涌。狐狸的微笑，同僚的背影，女皇的嘉奖，都成了这盘残酷棋局上冰冷的注脚。而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是成为雷霆下的灰烬，还是成为执刀的反击者？赵江用他冰冷的目光，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风暴将至，无人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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