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阳春面，虞嫣最终是在三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注视下，食不知味地吃完的。
她刚放下筷子，甚至没来得及喝口水，星际皇帝·沈妄那冰冷平板的声线便再次响起：“用餐完毕。联合问询将于五分钟后，在楼下进行。”
他的语气仿佛在宣布一场军事审判。
魔主·沈妄立刻来了精神，金瞳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终于等到了好戏开场。仙尊·沈妄虽未言语，但周身清冷的气息也收敛了些，化作一种专注的审视。
虞嫣认命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她简单收拾了碗筷，走下楼梯。花店一楼依旧被淡紫色的力场笼罩，静谧得诡异。周阿姨还在营养土堆里酣睡，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皇帝陛下不知用什么方法清理出了一小片区域，三张风格迥异的“座位”凭空出现——一张是线条冷硬、符合人体工学的金属椅（皇帝专用），一张是氤氲着淡淡灵气的白玉蒲团（仙尊专属），还有一张则是铺着不知名黑色兽骨、散发着隐晦魔威的王座（魔主所有）。
而留给虞嫣的，只有花店里原本给客人准备的、一把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木质椅子，被孤零零地放在三人对面。
三堂会审的架势摆得十足。
虞嫣在那把木椅上坐下，努力挺直背脊，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待宰的羔羊。
“开始。”星际皇帝·沈妄率先开口，紫眸中数据流闪烁，他面前浮现出一个虚拟的记录光屏，“第一个问题：阐述你在我所在位面（编号StG-7，‘星辰帝国’）执行任务的真实目的，以及‘死遁’行为的完整动机。”
他的问题直接、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虞嫣深吸一口气，知道纯粹的谎言无法骗过他们，必须真假参半。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皇帝审视的视线：
“真实目的，最初确实是快穿局派发的任务——扮演好协议王妃，用情感感化暴君，稳定帝国秩序，避免文明崩坏。”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至于‘死遁’的动机……陛下，您还记得‘血色黎明’战役前夜吗？”
星际皇帝·沈妄眸光微凝。他当然记得。那是帝国平定边境叛乱的最后一役，也是最为惨烈的一役。战前，议会中保守派元老以后勤和兵力不足为由，极力阻挠，几乎贻误战机。
“那一战，若按原定计划，您亲率的中央舰队将陷入叛军与某些‘意外’出现的星际海盗合围，损失会超过百分之六十。”虞嫣缓缓说道，“而我在‘死’前一周，提交给您的那些关于元老们私下与边境势力勾结的‘无稽之谈’证据，以及我‘任性’要求调整的舰队行进路线……”
皇帝陛下沉默了。他记得。当时他只当那是她为了引起他注意的小把戏，那些证据看似荒谬，但他事后秘密调查，却隐约指向了真相。而舰队路线的微小调整，确实在关键时刻避开了最致命的伏击圈。
“我的‘死’，”虞嫣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皇帝心上，“不仅仅是脱离任务。更重要的是，我的‘背叛’与‘意外身亡’，恰好发生在那些证据即将暴露的前夕。这完美地将所有怀疑和仇恨都吸引到了我这个‘已死之人’身上，为您后续清理议会、推行新政，扫清了最大的道德障碍和舆论压力。”
她看着皇帝那双深邃的紫眸，苦笑道：“一个‘叛逃’并‘意外’死去的王妃，是转移视线、让您能放开手脚的最佳工具。这，就是我的动机之一。”
星际皇帝·沈妄放在金属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面前的虚拟光屏上，无数数据疯狂滚动、比对、验证。逻辑链……是通的。甚至比他之前推测的更加……残酷。
“哼，说得倒是冠冕堂皇！”魔主·沈妄不耐地打断，金瞳灼灼地盯着虞嫣，“那在魔渊呢？本尊待你如何？你又是如何回报的？用你的‘背叛’，刺穿本尊的魔心？！这也是为了什么狗屁大局？！”
他的情绪明显比皇帝外露得多，愤怒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虞嫣转向他，眼神复杂。魔主的问题，直指她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回忆之一。
“魔主陛下，”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您还记得，我们相遇时，您体内的灭世魔气已经濒临失控，魔核遍布裂痕了吗？”
魔主·沈妄瞳孔一缩，那段他最虚弱、最不愿提及的过去被猛地揭开。
“我的任务，是阻止魔主灭世。”虞嫣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最初，我也以为只能用善意和爱去感化您，引导您控制魔气。但我很快发现，那不够……远远不够。您体内的灭世魔气是根源，它与您的生命本源几乎融为一体，要么它吞噬您毁灭一切，要么……有人将它引走。”
仙尊·沈妄清冷的眸子骤然闪过一道精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魔主·沈妄猛地站起身，魔气不受控制地翻涌：“所以你就选择‘杀’了本尊？！”
“不是杀您！”虞嫣也提高了声音，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激烈的水光，“那一剑，看似刺穿了您的魔心，但实际上，我用的是快穿局秘传的‘转劫秘法’！那一剑的目标，是您魔核内最核心的那一缕灭世本源！我将它……强行引入了我自己的魂魄之中！”
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点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不祥暗红色的纹路在她白皙的皮肤下一闪而逝。
“！！！”魔主·沈妄如遭雷击，死死地盯着她那只手。他能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着一丝与他同源，却又带着虞嫣魂魄气息的、微弱而熟悉的毁灭波动！
他一直以为，那是她背叛的证明！原来……那是她替他承受的劫难？！
“灭世魔气入魂，若无压制，我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极其痛苦。”虞嫣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所以我必须立刻‘死遁’，返回快穿局借助总局力量强行剥离和封印……即便如此，我的灵魂也受了永久性的损伤，这也是我最终选择退休的原因之一。”
她抬起眼，看向呆立当场的魔主，泪水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一滴，迅速被她擦去。
“陛下，您问我如何回报您……我拿我的魂飞魄散做赌注，换您和魔渊一线生机，这回报……够了吗？”
那滴泪，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了魔主·沈妄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狂怒的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心痛、懊悔的复杂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踉跄一步，跌坐回他的兽骨王座上，金瞳失神地看着虞嫣，那双总是燃烧着烈焰的眸子，第一次显得有些……无措。
仙尊·沈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注意到虞嫣在叙述时，魂魄气息确实有极其细微的不稳，那并非伪装。他看向魔主，又看向皇帝，最后目光落回虞嫣身上，清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探究：
“如此说来，你在本尊世界的‘背叛’，致使道心破碎，亦非表面那般简单？”
虞嫣擦去泪痕，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看向仙尊。她知道，最艰难的一部分来了。仙尊的“无情道”太过特殊，她的操作也最为凶险。
“仙尊大人，”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您的无情道，修炼至瓶颈，看似圆满，实则已走入极端，再进一步，非是超脱，而是……化作真正的天道傀儡，失去所有情感，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仙尊·沈妄的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他潜修千年，隐约察觉到却不愿深想的可怕可能！
“破碎您的道心，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能打破这种‘圆满’，让您的情感重新萌芽，从而走出另一条路的方法。”虞嫣的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是的，过程很痛苦。但唯有经历极于情，才能破而后立，触摸到真正超越无情与有情的‘太上忘情’之境。我跳下诛仙台，不仅仅是为了脱离，更是用我的‘背叛’和‘死亡’，将这种‘破碎’与‘新生’的因果，烙印在您的道基最深处。”
她看着仙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寒眸，轻声道：“您难道没有感觉吗？在道心破碎的痛苦之后，您对天道的感悟，是否反而更加清晰、更加……贴近本源了？”
仙尊·沈妄彻底沉默了。他闭上眼，千年来的修炼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道心破碎时的撕心裂肺，之后的迷茫与孤寂，以及……确实在某些瞬间，对世界规则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和深刻。他一直以为那是痛苦带来的错觉……
花店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位来自不同世界、站在力量顶端的男人，第一次开始真正怀疑，他们所以为的“背叛”与“欺骗”之下，是否隐藏着他们从未想象过的真相。
虞嫣看着他们脸上动摇、震惊、沉思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她成功地用“牺牲”与“苦衷”，在一定程度上软化了他们的敌意，并将水搅浑。
然而，她知道这还远远不够。解释了过去，那么现在呢？那个促使他们联合的“幕后黑手”呢？
她轻轻开口，打破了沉默：“现在，你们还认为，我当初的离开，仅仅是为了所谓的‘任务积分’和‘洗白值’吗？”
她顿了顿，抛出了下一个关键问题，目光扫过三人：
“而你们，又是否想过，是谁……让你们如此‘巧合’地，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我的踪迹？并且，让你们暂时放下了彼此间的敌意，组成了这个……‘前夫联盟’？”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刚刚平静些许的湖面，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真相，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虞嫣的这番“解释”，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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