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府僻静的后角门外,尤芳吟看着姜雪宁塞到她手中的厚厚一叠银票,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数额,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小姐,这……这太多了,芳吟不能要!”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想将银票推回去,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姜雪宁却稳稳地按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而沉静,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笃定:
“你拿着。这钱,并非让你白拿。”
她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你要替我去做一桩生意。拿着这笔钱,去找一个名叫许益文的丝绸商人,将他手中所有的生丝,尽可能多地买下来。”
尤芳吟抬起头,眼中充满困惑。
如今生丝价格低迷,市面萧条,小姐此举无异于将大把银子往水里扔。
姜雪宁看穿了她的疑虑,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宛如春风吹皱一池静水,温柔依旧。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相信我,此时买入,不久之后,必能大赚。芳吟,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件要紧事,也是我们日后立足的根本。”
“我们”二字,像是一道暖流,击中了尤芳吟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她看着姜雪宁那双仿佛能洞悉未来的明眸,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油然而生。
她紧紧攥住银票,仿佛攥住了改变命运的契机,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姐放心,芳吟定不负所托!”
尤芳吟的动作比姜雪宁预想的还要快。当日,她便几经周折寻到了那位正为货物积压而愁眉不展的许老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救星”,许老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极低的价格,将库中大量生丝尽数售出。
交易完成,尤芳吟按照姜雪宁的吩咐,将货契妥善藏好,静待时机。
姜雪宁安排好此事,便如常回到宫中伴读,仿佛一切未曾发生。
今日长公主要带伴读们去太后寝宫。
慈宁宫内,气氛肃穆。
长公主领着几位伴读刚踏入殿门,一股无形的威压便扑面而来。
端坐于上首的太后,目光如古井寒潭,带着浸入骨髓的威仪缓缓扫过殿内众人。
那视线掠过姜雪宁时,没有丝毫停留,冷冽得如同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然而,当这目光落到薛姝身上时,竟像是春阳照冰,瞬间化开了所有寒意。
太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竟绽开了一个堪称慈蔼的笑容,连眼尾细密的纹路都舒展开来。
她甚至微微向前倾身,朝着薛姝伸出手,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与热络:
“姝儿,快,到哀家身边来。”
薛姝脸上立刻扬起得体又隐含得意的笑容,步履轻盈地走上前,乖巧地依偎在太后座旁,柔声道:
“给姑母请安。”
太后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
姜雪宁垂首立在下方,伴读们依旧跪着,而这一幕鲜明的差别待遇尽收姜雪宁眼底,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翻江倒海的鄙夷与冷笑。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的声音却尖锐地响起:
“呵,这脸变得比六月的天还快!
方才对我们秋风扫落叶般无情,转眼见了自家亲侄女,就成了春风化雨般温暖。
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生怕旁人不知道这慈宁宫的门朝哪边开,风往哪边吹么?”
“谁是姜雪宁?”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冰冷与审视。
姜雪宁心头一凛,立刻趋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臣女姜雪宁,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片刻,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抬起头来。”
姜雪宁依言抬头,目光恭顺,却不敢直视。
“果然生了一副好皮囊,”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带着针刺,
“怪不得能将勇毅侯府的燕世子,迷得神魂颠倒,非你不娶。”
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其他伴读屏息垂眸,长公主微微蹙眉。
姜雪宁心中冷笑,这老狐狸,一来便将她放在火上烤。
她再次俯身,声音清晰却不卑不亢:
“太后娘娘谬赞,臣女与燕世子只是自幼相识,不敢当此言论。”
太后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语气依旧平淡,却更显阴阳:
“快起来吧,这般跪着,若是让燕世子知晓,还以为我这老婆子故意为难你,燕家怕是要来找我麻烦了。”
这话诛心至极!
既坐实了燕临对她“特殊”,又将燕家权势抬出来,暗示她倚仗侯府。
姜雪宁指尖微掐掌心,依言起身,心中已将太后骂了千百遍,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模样。
与此同时,宫外的世界已是暗流汹涌。
谢危府上,吕显几乎是冲进了书房,脸上又是懊恼又是急切:“谢居安!我们的财路被人截了!”
谢危正临帖,笔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薛家运生丝的船队在漯河出了事,翻了船!
大批生丝浸水,市面上很快就要缺货涨价!
我得了消息立刻就去扫货,可你猜怎么着?”
吕显捶胸顿足,“就在前一天,市面上能流通的大宗生丝,几乎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许益文卖光了!”
“就剩些汤汤水水,能赚几个子儿?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从指缝里溜走了!”
谢危笔下最后一个字稳稳收锋,他放下笔,拿起宣纸轻轻吹了吹墨迹,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
“时也,运也。既晚了一步,便是无缘。强求不得。”
吕显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直跳脚:
“你就一点不心疼?那可是……”
“心疼无用。”谢危打断他,目光掠过窗外,“我更感兴趣的是,是谁,能如此精准地预判了薛家的船会翻?你去调查一下。”
“得,您清高,您了不起。”吕显小声嘟囔着,一边往外走一边掐指盘算,“看来得想想别的门路了……”
勇毅侯府,书房内。
青锋正向燕临汇报着刚得到的消息:
“世子,两件事有些蹊跷。其一,谢少师身边的吕显先生,今日大肆收购生丝,但似乎收获甚微。”
“其二,我们的人发现,就在今日,姜二小姐身边的那个丫头尤芳吟,去找过丝绸商许益文,似乎……做成了一笔很大的生丝买卖。”
燕临原本漫不经心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
他抬起眼,凤眸中锐光一闪:“同是生丝……谢危的人动手在后,宁宁的人动手在前……”
他敏锐地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气息。
宁宁为何突然对低靡的生丝感兴趣?她需要拿这钱来做什么?
他眉头蹙起,脑中飞速运转:
“薛家……青锋,薛家近日可有异动?还有,立刻去查薛家生丝运输的线路近日有无变故。”
“是!”
青锋领命而去。
燕临沉吟片刻,沉声道:“玄影。”
阴影中,玄影无声显现。
“去把周寅之‘请’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周寅之便如同被鬼撵着一般,脚步虚浮地走了进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冷汗。
他如今明面上仍为薛家办事,实则身中燕临所下之毒,性命完全捏在燕临手中。
“世子。”周寅之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发颤。
燕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薛家那边,近日有什么新鲜事?”
周寅之不敢隐瞒,连忙道:
“回、回世子,薛家……薛家运生丝的船队,在漯河段沉了好几艘!”
“据、据说是船底被人做了手脚,像是……像是内部人干的,起了内讧!”
果然!
燕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薛家内斗,船沉货损,生丝价格即将飞涨。
不愧是我家宁宁,可真是精准把握了前世发生的一切。
不过,谢危也在暗中调查薛家吗?这绝不仅仅是商业嗅觉敏锐能解释的。
“嗯,”燕临不动声色,随手抛出一个瓷瓶,
“做得不错。继续回去盯着薛家,他们让你做什么,虚与委蛇即可。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周寅之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接住解药,磕了个头,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如同丧家之犬。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
燕临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
他的宁宁,居然在暗中积蓄力量。
【宿主,姜小姐这操作很溜啊!
利用前世记忆提前囤积生丝,这是要发家致富的节奏!】
“(眼神幽深,带着一丝玩味)发家致富?”
“不,系统,你太小看她了。”
“她救郑保,是为在内廷埋下钉子。”
“她囤生丝,是为积累抗衡未来的资本。我的宁宁……是在很认真地,想要改变‘前世’的命运呢。”
一股混合着极度兴奋和冰冷占有欲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就像站在戏台下的看客,清楚地知道台上之人接下来要唱的每一句词,走的每一步位,而她所有的“未雨绸缪”和“精心算计”,在他眼中都成了最取悦他的表演。
“利用前世知晓的信息,抢在谢危前面截胡生丝……真是聪明。”他低声自语。
【哦~】
他欣赏她的敏锐和行动力,却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做这一切的初衷,大概率是为了不再重复前世那走向毁灭的结局。
“青锋。”
“属下在。”
“去查清楚尤芳吟将生丝存放在何处,”他的指令清晰而冰冷,
“派我们最得力的人手,在她的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仓库暗中保护起来。”
“记住,是‘保护’,确保这批货和她的人,万无一失。”
“是。”青锋领命,又确认道,“世子,需要让姜二小姐知道吗?”
“不必。”燕临回答得斩钉截铁,“让她尽情施展。我与她,本就该并肩立于云端——只是这条路,须由我亲自为她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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