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外三十里,老鸦岭。
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压到人头顶上。
雪片子不再是飘飘洒洒,而是被狂风卷着,横着抽在人脸上,生疼。
姜雪宁扶着枯树,大口喘气,每一下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刺痛。
【系统提示:能量灌注剩余时间——5小时47分钟】
那个冰冷的声音在脑海里再次响起。
姜雪宁抹了把脸上的雪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那种力量正在缓慢流失的感觉,像沙漏里的沙,看得见,抓不住。
她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迈步。
脚底的伤口早就麻木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
绣鞋早就不知丢在了哪里,现在脚上裹着从衣襟下摆撕下来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又在寒冷里冻硬,每走一步都磨着皮肉。
不能停。
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
她钻进一片更密的枯木林,想借着林木遮掩身形。
林子里积雪很厚,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
她走得艰难,几乎是拖着腿在挪。
忽然,她僵住了。
风声里,夹杂着别的声音——
很轻,但确实存在。
踩雪的声音。
不止一个人。
姜雪宁迅速蹲下身,把自己缩在一丛枯死的灌木后面,屏住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透过枯枝的缝隙,她看见几个黑影从林子的另一头钻了出来。
黑衣,黑甲,蒙面。
腰间的刀鞘在雪光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薛远的死士。
还有五个人。
他们走得不算快,但步伐沉稳,显然是在搜寻。
为首的那个打了个手势,五人立刻散开,呈扇形向林子深处推进。
姜雪宁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一个死士朝她藏身的方向走来。
一步,两步。
越来越近。
姜雪宁能看清他靴子上沾着的泥雪,能看清他握刀的手——
虎口有厚茧,是个用刀的老手。
她慢慢摸向腰间。
那里别着一把短匕——
是从那个牢房里带出来的,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武器。
死士在离她藏身的灌木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迟疑。
姜雪宁连心跳都快要停了。
忽然,那死士蹲下身,伸手拨开她前方的一丛枯草——
那里有她刚才走过时留下的脚印,虽然很浅,但在雪地里依然清晰。
死士的视线顺着脚印,缓缓移向她藏身的位置。
姜雪宁知道,藏不住了。
在死士猛地拔刀、朝灌木丛劈来的瞬间,她像一只受惊的鹿,猛地从灌木后滚了出去!
“在这里!”
死士厉喝一声,刀锋追着她的身影砍下!
姜雪宁就地一滚,险险避开,雪沫子混着枯枝溅了一脸。
她爬起来就跑,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另外四个死士听到动静,迅速合围过来。
五个人,五把刀,将她困在了中间。
“燕夫人。”
为首的死士声音嘶哑,像是砂纸磨过铁器,
“跑得够远啊。”
姜雪宁背靠着一棵枯树,胸口剧烈起伏。
她握着短匕的手在抖,不知是冷,还是力竭。
“薛远给了你们多少钱?”
她哑声问,试图拖延时间。
“死人不需要知道。”
死士冷笑,挥了挥手,
“上,抓活的。国公要见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姜雪宁心头一寒。
四个死士同时扑了上来!
刀光在雪色里交错,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警告!遭遇围攻!剩余能量加速消耗!】
系统的声音尖锐响起。
姜雪宁咬紧牙关,在那瞬间,身体里那股正在流失的力量仿佛被逼出了最后一点余烬——
她矮身,从最先扑来的死士腋下钻过,短匕顺势向上一切!
“噗嗤。”
刀刃割开皮肉的声音,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
那死士闷哼一声,捂住脖颈踉跄后退。
另外三把刀已到面前!
姜雪宁旋身,短匕格开最近的一刀,火星迸溅!
巨大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短匕险些脱手。
她借势向后急退,后背重重撞在树干上,震得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有点意思。”
为首的死士眯起眼,
“看来燕临给你留了保命的东西。”
他不再旁观,亲自提刀上前。
刀势更快,更狠。
姜雪宁勉强招架,可每接一刀,手臂就更沉一分。
那股力量正在飞速消退,她能感觉到——
速度慢了,力道弱了,连反应都开始迟钝。
“铛!”
又一次硬碰硬的格挡。
短匕终于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雪地里。
姜雪宁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她踉跄后退,背靠树干,再无可退。
死士重新围上来,刀刃映着雪光,冰冷刺眼。
“结束了,燕夫人。”
为首的死士举刀,刀尖对准她的胸口。
姜雪宁闭上眼。
燕临。
对不起。
我好像……回不去了。
——
就在刀锋即将刺下的瞬间!
“咻——!”
破空之声尖锐响起!
一支羽箭从林外疾射而来,精准地贯穿了举刀死士的手腕!
“啊——!”
死士惨叫,长刀脱手。
紧接着,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
“夫人——!”
熟悉的嘶吼声穿透风雪。
青锋一马当先,率着十余骑黑衣轻骑冲进林子!
马蹄踏碎积雪,刀光如雪!
“是燕临的人!”
死士首领脸色大变,
“撤——!”
晚了。
青锋已经杀到近前,长刀一挥,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泼洒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其余骑兵如虎入羊群,顷刻间便将剩余的死士斩杀殆尽。
战斗结束得很快。
林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马匹的响鼻声和风雪呼啸。
青锋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姜雪宁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来迟,让夫人受惊了!”
姜雪宁还靠着树干,怔怔地看着他。
得救了?
真的……得救了?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那股强撑着的力气瞬间抽离。
她腿一软,直直向前倒去。
“夫人!”
青锋慌忙接住她。
姜雪宁靠在他臂弯里,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
“快!带夫人回城!”
青锋急声下令,
“通知世子,夫人找到了!”
有人将她抱上马背,裹上厚厚的披风。
温暖袭来,冻僵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疼痛和疲惫。
她终于撑不住,昏了过去。
——
通州驿馆。
燕临站在沙盘前,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旗标,脸色苍白得吓人。
沙盘上,京城被红色的旗子围了一圈——
那是平南王的大军。
而通州这边,蓝色的旗子寥寥无几。
【宿主,你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
系统蹲在沙盘边缘,尾巴焦躁地扫来扫去,
【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薛远的援军到哪了?”
燕临哑声问,眼睛没离开沙盘。
【刚过落雁坡,最快明日申时能回援京城。】
系统调出光幕,上面是复杂的行军路线图,
【平南王前锋已至京城五十里外,今日黄昏前应该就会发起第一波试探性进攻。】
“试探?”
燕临冷笑,“死了儿子的人,不会试探。”
他伸出手,将代表平南王主力的红旗又往京城方向推了一寸。
【宿主,你现在最该关心的是夫人!】
系统急了,跳到他面前,
【青锋已经接到夫人了,正在回城的路上!你该去休息,等夫人回来!】
“我等她回来。”
燕临说,声音很轻,“但我不能只等她。”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
风雪依旧。
“薛远现在一定焦头烂额。”
他缓缓道,
“平南王逼城,援军未至,手里唯一的筹码也没了。他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系统沉默片刻:
【……是你趁虚而入。】
“对。”
燕临眼中寒光闪烁,
“他怕我这时候从背后捅他一刀。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稳住我,哪怕只是暂时的。”
【那宿主你打算……】
“等。”
燕临走回案前,坐下,提笔,
“等宁宁回来。等她平安回来——”
他笔尖落下,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动手。”
【可是你的身体……】
系统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欲言又止。
燕临没回答。
他只是垂下眼,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
那里还缠着绷带,是之前碎瓷割伤的地方。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伤口不在手上,而在心口。
那里空了一块,冷飕飕的,像漏风的屋子。
十年寿命。
他摸了摸心口,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值得。
只要她平安回来,什么都值得。
——
半个时辰后,通州城西门外。
青锋一行人护着马车,疾驰入城。
燕临早就等在了城门下。
他没披大氅,只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风雪里,肩头、发梢都落了厚厚一层雪,像个雪人。
马车停下。
青锋跳下马,掀开车帘:
“世子,夫人接回来了。”
燕临快步上前。
车厢里,姜雪宁蜷缩在厚厚的裘毯里,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纸。
头发还是乱的,脸上有擦伤,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可她活着。
呼吸均匀,胸口微微起伏。
活着。
燕临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
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真实的存在感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嗡”的一声,断了。
他腿一软,单膝跪在了马车前。
“世子!”
青锋吓了一跳。
燕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只是跪在那里,额头抵着车厢边缘,肩膀微微发抖。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失而复得。
劫后余生。
那种差点永远失去的恐惧,到现在还在骨子里窜。
“宁宁……”
他低声唤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回家了。”
马车里的姜雪宁似乎听见了,睫毛颤了颤,却没醒。
燕直起身,对青锋道:
“送夫人回府,请大夫。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恢复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冷: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从今夜起,通州只许进,不许出。”
“世子是要……”
“等。”
燕临转身,看向京城方向,风雪在他眼中凝结成冰,
“等薛远和平南王,拼个你死我活。”
“然后——”
他勾起嘴角,那笑里没有一点温度:
“我们去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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