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产线的轰鸣声,如同强劲的心跳,为红星厂注入了全新的活力。片式电感、精度更高的中轴变压器、以及初步成熟的调频头组件,如同新锻造的利器,让红星厂在竞争激烈的电子元件市场中,终于有了叫得响的“硬通货”。订单不再仅仅依赖于老客户的维系和门市部的零散销售,开始有一些规模不小的音响厂、收音机厂主动找上门来洽谈合作。
林一肩上的压力并未减轻,但性质已然不同。从求生存,转为了谋发展。他不再需要事必躬亲地盯在车间每一个环节,而是将更多精力投向了战略布局、市场开拓和内部管理的精细化。
他将生产管理和质量控制全权交给了技术副厂长和张文远,自己则带着老周,开始频繁出入于申城乃至周边省份的电子行业展销会、订货会。红星厂的产品以其稳定的质量和有竞争力的价格,逐渐在圈内打出了名气。
与此同时,林一敏锐地察觉到,随着业务量扩大,资金往来日益频繁,原有的财务管理模式——主要由张文远兼管,宋清帮忙整理票据——已经显得力不从心,甚至潜藏着风险。
一个周末的晚上,林一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书房看资料,而是坐到了正在客厅核对一叠进货单的宋清身边。
“清清,跟你商量个事。”林一的语气很正式。
宋清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厂子现在规模上来了,资金流水越来越大,财务这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凑合了。”林一看着她,目光认真,“文远那边技术和管理的事情太多,分身乏术。我想……把厂里的财务这一摊,正式交给你来管。”
宋清愣住了,下意识地摇头:“我?我不行的……我虽然学了点会计基础,但都是皮毛,也没实际经验,管一个厂的财务,万一出岔子……”
“经验是积累的。”林一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你心细,认真,而且我信得过你。厂里现在正好要组建正式的财务科,你先牵头,我再从外面招聘一两个有经验的会计辅助你。边做边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文远,也可以问我,或者请外面的老师来培训。”
他看着宋清眼中闪烁的犹豫和一丝被信任的悸动,继续道:“这不是把你绑在厂里。是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也应该有一个能体现你价值的平台。我们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厂子,也是我们共同的未来。”
最后这句话,击中了宋清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一直渴望能真正帮到林一,而不是仅仅做一个被照顾的、游离于他事业之外的人。父亲去世后,她更加意识到经济独立和自身价值的重要性。
她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最终,迎上林一鼓励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好……我试试。”
林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宋清接手财务科,并非一帆风顺。虽然林一给予了最大的信任和支持,招聘来的老会计表面上也还算配合,但暗地里,不免有些轻视这个“老板娘”出身的年轻女人。一些票据流程、账务处理,带着固有的惯性,甚至有些积压已久、模糊不清的陈年旧账被推到她面前,像是无声的考验。
宋清没有退缩。她骨子里那份来自母亲的坚韧和属于自己的认真发挥了作用。她几乎住进了财务科,白天处理日常账务,跟着老会计熟悉流程,晚上就抱着厚厚的《工业企业财务制度》和《税法》啃到深夜,不懂的地方就标记出来,第二天追着林一或张文远问,或者去请教聘请来的税务顾问。
她重新梳理了财务流程,建立了更规范的审批制度,对以往混乱的往来账款进行了逐一核对清理。过程中,她甚至发现了几笔数额不大、但存在疑问的重复报销和模糊的采购差价,被她毫不客气地打了回去,要求经办人员提供更清晰的说明和凭证。
一时间,厂里一些习惯了以往宽松氛围的老人,私下里不免有些怨言,觉得这个新来的“财神奶奶”太较真,不近人情。
消息传到林一耳朵里,他只是在一次中层会议上,轻描淡写却又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财务无小事。以后所有开支报销,必须符合宋科长制定的流程和标准。谁有疑问,可以直接来问我。”
一句话,彻底奠定了宋清在财务科的权威。
宋清用她的细致和原则,逐渐将红星厂的财务管理带上了正轨。资金的周转效率提高了,成本控制更加清晰,潜在的风险被一一排查。连最初有些不服气的老会计,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的“老板娘”,确实有股子韧劲和钻劲,做事一板一眼,让人挑不出错来。
事业的顺利,家庭的稳定,让林一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一个初夏的傍晚,他难得准时下班,没有开车,而是和宋清一起,沿着浦东新修的滨江大道散步。
晚风拂面,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汽。对岸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在暮色中亮起灯火,与浦东这边拔地而起的吊塔和工地灯光交相辉映,勾勒出这个时代特有的、新旧交替的蓬勃景象。
“没想到,浦东现在变化这么大。”宋清看着江对岸,轻声感慨。她还记得刚来申城时,这里的荒凉和杂乱。
“这才刚刚开始。”林一双手插在裤袋里,目光悠远,“以后这里,会是另一个外滩,甚至比外滩更繁华。”
他顿了顿,看向宋清:“等厂里再稳定一些,我们在这边,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宋清的心轻轻一跳,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在他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他眼神里的笃定和规划未来的认真,让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言,只是将手悄悄塞进了他的臂弯。
两人沿着江边慢慢走着,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不再谈论厂里的烦扰,只是偶尔指点一下江上的轮船,或者评论一下路边新开的店铺。
“对了,”林一忽然想起什么,“下个月,深城那边有个全国性的电子产品展销会,规模很大。我准备带老周和研发的几个人过去看看,摸摸行情,找找新的机会。”
深城?宋清的心微微一提。那是比申城更靠南、更加陌生的特区。
“要去多久?”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林一察觉到她细微的不安,笑了笑,“放心,很快就回来。厂里现在有文远和你看着,我放心。”
宋清点了点头,将那份不舍和担忧压了下去。她知道,他的舞台不会局限于申城,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广阔的地方。
将宋清送回家,林一却没有立刻上楼。他独自一人,又走到了红星厂的门口。
经过兼并和技改,厂区的规模已经扩大了数倍。崭新的厂房、整齐的道路、明亮的灯火,以及里面隐约传出的机器运行的稳定节奏,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想起刚重生时,在江州机械厂车间里的挣扎;想起倒卖国库券时的忐忑;想起认购证摇号前的孤注一掷;想起股市狂潮中的冷静抽身;想起初到浦东时的荒凉和购买红星厂时的破败;想起兼并谈判的艰难和技改贷款获批的喜悦……
一幕幕,如同电影胶片般在脑海中闪过。
短短几年,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学徒工,走到了今天。拥有了初具规模的工厂,建立了初步的销售网络,凝聚了一支有战斗力的团队,更重要的是,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温暖的家。
资本的原始积累已经完成,实业的根基初步夯实。
但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国内的市场经济刚刚全面启动,全球化的浪潮即将拍岸而来。未来的竞争,将是技术、品牌、资本和战略的综合较量。红星厂,还只是一艘刚刚驶出港湾的小船。
他抬头望向南方。深城,那个即将举办展销会的城市,是中国对外开放的最前沿,那里有更先进的技术,更活跃的市场,也可能有更强大的对手。
下一次出发,目标将不再仅仅是生存和积累。
而是走向更广阔的舞台,去迎接更大的风浪,去实现那个在他心中酝酿已久的、属于民族事业的梦想。
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他的眼神在夜色中,亮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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