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晴朗天气，仿佛要将廷根市此前积蓄的阴郁与潮湿一并蒸干。佐特兰街36号内，气氛也相较于前段的紧绷，显得松弛了不少。然而，这种松弛更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脆弱的平静，所有资深值夜者都能嗅到那潜藏在日常之下的暗流。
克莱恩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刚刚完成了一次对自身状态的审视。占卜家的魔药，在经历了老尼尔事件的冲击、码头区的调查以及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塔楼之战后，消化进度远超他的预期。那种对秘密的窥探、对危险的预感和在关键时刻的谨慎抉择，都已经深深的融入他的行动与认知。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或许就在这几天，他就能彻底消化魔药，开始筹备小丑的晋升了。
这让他既期待又忐忑。序列8，意味着更强的能力，也意味着更靠近这个世界的危险核心。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正趴在桌子上、似乎在小憩的李默——或者说，塞巴斯蒂安。在外人看来，这位同事依旧是那个序列8的“小丑”文员，灵性平和，与往常并无二致。但克莱恩知道，这家伙体内蕴藏着怎样恐怖的力量，并且已经悄无声息地晋升了序列8“蚀影者”。李默对自身气息和序列波动的隐藏完美无瑕，即便是圣者史蒂文森，若非亲眼见他动用超出常理的力量，仅凭灵性感知，也只会认为他是一个略显特别的序列8的非凡者。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打盹吗？”李默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清明，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只是在想，你的小丑魔药消化得怎么样了。”克莱恩不动声色地试探。
“马马虎虎吧。”李默伸了个懒腰，动作自然流畅，“扮演法嘛，混日子呗，反正我也不急着晋升，说不定我出去当个舔狗小丑的魔药直接入口即化了，哈哈。”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完全符合一个安于现状的文员形象。只有克莱恩知道，这家伙的不急着晋升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按部就班地消化魔药。
这时，邓恩队长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他的眉头习惯性地微锁着，即使是在这看似平静的上午。
“刚送来的《贝克兰德邮报》和《廷根日报》。”邓恩将报纸放在公共桌子上，“你们都看看，特别是关于前几天码头区事件的后续报道。”
克莱恩和李默都凑了过去。《廷根日报》的报道比较官方和谨慎，只是提及警方仍在调查码头区的异常气体泄漏事件，并提醒市民注意安全。而《贝克兰德邮报》的报道则大胆许多，在不起眼的社会版面，有一则短讯：
【神秘组织宣称对廷根骚乱负责】 据悉，一个自称“极光会”的极端组织，已经通过匿名渠道向部分报社寄信，声称对日前发生于廷根市码头区的异常事件负责。该组织在信中宣扬其扭曲的教义，并声称此举是为了迎接所谓真实之神的降临。廷根警方表示，对此类极端言论予以强烈谴责，并正追查信息来源。有分析人士认为，此举或为该组织为扩大影响力进行的惯常宣传，其宣称内容真实性存疑。
“极光会？”克莱恩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他在值夜者的内部资料里见过相关描述，一个疯狂、混乱、崇拜真实造物主的邪教组织。
“背黑锅的来了。”李默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嗤笑一声，手指点了点报纸，“看看，多完美的替罪羊。行事疯狂，动机莫名，最适合用来掩盖某些更精密、更危险的计划。”
邓恩队长显然也持类似看法，他沉声道：“圣堂和队里的初步分析都认为，极光会主动跳出来承认的可能性存在，但也不能排除有人嫁祸。无论真相如何，这都意味着廷根的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浑。真正的敌人，很可能还隐藏在幕后，利用这些混乱作为掩护。”
他的目光扫过克莱恩和李默：“所以，不要被表面的平静迷惑。日常巡逻不能松懈，要密切关注任何不寻常的迹象。尤其是你们，塞巴斯蒂安，克莱恩，你们是队里最新的血液，也是……嗯，比较特殊的成员，更需要注意安全。”
“明白，队长。”两人齐声应道。
邓恩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巡逻路线的安排，便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半天，克莱恩和李默按照安排，在佐特兰街附近区域进行例行巡逻。阳光明媚，街道上车水马龙，市民们行色匆匆，为生活奔波，似乎完全不受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非凡事件影响。这种平凡而充满烟火气的景象，让克莱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巡逻间隙，两人在一家临街的咖啡店门口停下，点了两杯咖啡。
“有时候，看着这些人，会觉得我们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克莱恩望着街道，轻声感慨。
“梦？”李默喝了一口咖啡，语气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漫不经心，“我倒觉得，这才是梦。一场光怪陆离，随时可能醒过来，或者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或者美梦？”他顿了顿，补充道，“取决于你怎么看。”
克莱恩沉默。他明白李默的意思。平凡的生活对于知晓非凡存在的他们而言，反而更像是一种伪装和假象。
“对了，”李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说道，“我最近对‘阴影’的使用有点新的心得，似乎……可以玩出点更精细的花样了。”他说话的同时，克莱恩注意到，在李默脚边，他自己的影子极其轻微地、违背常理地蠕动了一下，瞬间分裂出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细丝般的一缕，缠绕了一下旁边花盆的阴影，又瞬间回归原状。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灵性波动微乎其微，若非克莱恩深知底细且时刻保持警惕，根本不可能发现。
克莱恩心中一震。李默这是在向他展示蚀影者能力的进展，而且这种对阴影的精细操控，隐隐指向了某种……分身或者替代的运用？他没有点破，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注意到了。他猜测，这或许是李默在为应对未来的某种危机做准备，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可能与李默之前提到的拯救有关。
“很精妙。”克莱恩评价道，没有多问。他知道，李默如果想告诉他，自然会说明白。
李默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谈论起咖啡的味道和街上某位女士夸张的帽子。
平静的一天很快过去。傍晚回到驻地，克莱恩在休息室里遇到了正在擦拭金属指虎的伦纳德。这位俊美的诗人先生，此刻脸上少了几分平时的跳脱，多了些沉凝。
“还在想前几天的事？”克莱恩在他旁边坐下。
伦纳德动作顿了顿，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有点。那些邪教徒……还有那种仿佛末日降临的感觉。米切尔，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像在黑暗里摸索，不知道下一次会碰到什么。”
他体内的老爷爷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似乎保持了沉默，没有插话。
“做好当下能做的就好。”克莱恩安慰道，这也是对自己说的。
“是啊。”伦纳德叹了口气，随即又扯出一个略显张扬的笑容，“不过，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是吗？也许下次，该轮到我写一首关于值夜者英勇事迹的十四行诗了。”
看着他努力振奋起来的样子，克莱恩也笑了笑，但心底那份对未来的隐忧却并未散去。
夜晚，克莱恩回到水仙花街2号的家中，妹妹梅丽莎和哥哥班森正在客厅里闲聊，温暖的煤气灯光笼罩着他们，充满了家的安宁。克莱恩享受着这份温馨，内心却更加坚定了要守护这一切的决心。
他坐在书桌前，再次回顾着占卜家的魔药消化情况，确认那圆满的感觉并非错觉。同时，他也开始有意识地回忆和模拟小丑的扮演要点——能谨慎地窥秘，也要能滑稽地表演，掌控情绪，演绎他人。
而在佐特兰街36号的临时宿舍里，李默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廷根的夜景，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建筑，落在了那无形中交织的命运之线上。他的指尖，一缕深邃的暗影如同拥有生命的细蛇，灵活地缠绕、舞动，时而凝聚成微缩的匕首，时而散开如同迷雾。
“影子戏法，得多练练……好久没玩都有点生疏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毕竟，到时候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廷根的夜，宁静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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