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魔渊,是盘踞在魔界西陲的一道永不愈合的狰狞伤疤。
这里仿佛是被诸神遗弃之地。天空永远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紫色魔息之下,那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缓缓翻涌,遮蔽了日月星辰,只偶尔透下几缕病态的、如同垂死之眸的幽光。大地是焦黑的,仿佛被一场延续了万载的大火反复炙烤过,龟裂开无数深不见底的沟壑。从那些裂缝中,可以看到深处缓缓流淌的、粘稠的赤红岩浆,它们像是大地缓慢搏动的、污浊的血液,偶尔鼓起一个巨大的、令人作呕的气泡,噗地一声破裂,溅起星星点点足以蚀骨销魂的毒火,将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混杂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如同万物腐烂后的甜腻腥气,吸入一口,便觉喉间灼痛,心旌摇曳。嶙峋的怪石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姿态刺向天空,像无数挣扎的、绝望的骨骸,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死寂,是这里永恒的主旋律,连最耐恶劣环境的低等魔物,也大多蛰伏在巢穴深处,不愿在这片不毛之地浪费一丝气力。
然而,就在这片绝地的至高点——名为“焚天崖”的险峻山峰之巅,一块巨大、探出崖壁形似鹰喙的黑色巨石上,一个身影正以一种与周遭险恶格格不入的慵懒姿态,斜倚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劲装,衣料看似朴素无华,但在崖下岩浆河微弱光芒的映照下,能隐约看到其上用极细银线绣着的繁复图腾,那图案诡谲而古老,是魔界皇族直系血脉才有资格使用的徽记。墨黑的长发并未精心打理,仅用一根成色极佳、内蕴幽光的墨玉簪子松松垮垮地束起一半,余下的发丝如瀑般披散在肩头,随着凛冽的罡风微微拂动,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愈发流畅俊美,却也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邪气。
他便是魔界三皇子,苍溟。
此刻,他那双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星河流转秘密的紫色眼瞳里,没有面对险境的警惕,也没有巡查边境的严肃,只有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重得化不开的无聊。
“啧,老头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苍溟低声自语,嗓音带着点魔族特有的、如同陈年佳酿般慵懒磁性质感,在这死寂的崖畔显得格外清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变故?连只像样的魔物都见不着,怕是闲得发慌,特意来折腾我。”
他奉魔尊之命,前来巡查这焚天魔渊的边境,美其名曰“历练心性,体察边情”。但苍溟心知肚明,就是他那位脾气暴躁如火山的老爹,嫌他在魔宫里待着碍眼,不是怼得那些古板长老下不来台,就是把他精心培育的魔焰花偷偷换成只会跳滑稽舞的魔界喇叭花,这才变着法儿把他打发出来,吹吹这能刮掉一层皮的凛冽罡风。
他百无聊赖地抬起右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一缕凝实如黑曜石般的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游鱼般灵活缠绕,变幻着各种形状,时而如锋芒毕露的利剑,时而如含苞待放的幽莲,显示出其对自身魔力精妙绝伦、已臻化境的掌控力。这并非刻意修炼,纯粹是他为了打发这难熬时光的无心之举。
就在他指尖的幽莲即将绽放的刹那——
“咕噜……嘶……”
崖底深处,那片终年翻滚着墨绿色、几乎化为液态的恐怖毒瘴的噬魂沼泽里,悄无声息地,一只巨大无比、布满粘稠湿滑的暗绿色粘液和厚重硬甲的触手,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快如闪电般朝崖上的苍溟席卷而来!那触手粗壮如殿柱,其上密密麻麻的吸盘骤然开合,露出里面一圈圈闪烁着寒光的利齿,足以轻易绞碎金石。
这是一头潜伏在此不知多少岁月的深渊魔鳄,实力堪比魔界精锐魔将,是这片区域当之无愧的霸主之一,不知有多少误入此地的生灵成了它腹中美餐。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魔族魂飞魄散的突袭,苍溟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指尖那缕变幻不定的魔气上,仿佛那比这夺命袭击有趣得多。
他只是随意地,如同拂去沾染在衣袖上的微尘般,将指尖那缕看似柔弱的魔气轻轻一弹。
“聒噪。”
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眼。
咻——!
那缕魔气瞬间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撕裂空间的黑色细线,无声无息地穿透两人之间的距离,精准地、没有丝毫偏差地没入了魔鳄猛然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巨口之中。
魔鳄庞大如山丘的身躯猛地一僵,那双残忍嗜血、闪烁着凶光的复眼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而死寂。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下一刻,它那坚逾精钢、足以硬抗仙宝轰击的躯干,从内部开始,如同被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无声无息地瓦解、崩碎、湮灭,化作最精纯的黑色魔气粒子,纷纷扬扬地重新融入了周围浓稠的空气之中,没有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从袭击到湮灭,不过瞬息之间。
苍溟终于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瞥了一眼魔鳄消失的地方,紫瞳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他甚至又打了个漫不经心的哈欠,眼角因为生理反应而逼出一点晶莹的水光,与他方才那轻描淡写却恐怖如斯的一击,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无聊透顶。”他站起身,玄色衣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形。他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结束这趟毫无意义的巡边之旅。这里的风,除了能吹乱他的头发,实在乏善可陈。
就在他转身,脚尖即将离开鹰嘴石的刹那——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异常尖锐且纯粹的能量波动,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颗巨石,猛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那波动并非源自魔渊本身,而是强行撕裂了那厚重如帷幕的魔云屏障,从界外而来!
紧接着,在魔云被强行撕开的裂缝处,一点光华骤然亮起!
初时细微如星子,随即在万分之一刹那内,如同被注入无尽生命般,骤然炽盛!膨胀!爆发!如同九天之上最纯净无瑕的琉璃骤然破碎,迸发出七彩流离、璀璨夺目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华芒!
那光芒是如此纯粹,如此圣洁,蕴含着磅礴而精纯的仙灵之力,与焚天魔渊污浊、死寂的魔息产生了剧烈的、近乎爆炸般的冲突!光芒所过之处,浓稠的魔息如沸汤泼雪般剧烈消融,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侵蚀声响,在暗紫色的天幕上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短暂存在的、纯净的轨迹。
七彩琉璃光,如同一颗彻底失控的流星,拖着长长的、紊乱而耀眼的光尾,正以一种决绝的、义无反顾的姿态,朝着魔渊深处,朝着那片连苍溟都觉得麻烦的死亡沼泽——噬魂沼泽,直直坠落下来!
光芒核心包裹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极其纤细窈窕的身影,淡金色的、绣着精致云纹的衣裙在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中疯狂翻飞、撕裂,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无形的力量彻底撕碎,香消玉殒。
苍溟蓦地顿住所有动作,彻底转过身。那双总是半眯着、透着慵懒之意的紫瞳,第一次清晰地、完整地映入了那团与魔域格格不入的耀眼之光,以及光中那道正如折翼之鸟般无助坠落的身影。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讶异,随即,这讶异迅速转化为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刻入骨髓的……嫌弃与麻烦。
“仙族的人?”他喃喃自语,语气里充满了“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碰上麻烦”的浓郁意味,紫瞳中倒映着那抹急速坠落的流光,“跑到魔渊边界来……是活腻了,还是专门来给本皇子添堵的?”
他看得分明,那仙族女子周身仙力涣散,护体神光濒临崩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而以她此刻坠落的速度和方向,终点毫无疑问正是下方那口咕嘟冒泡、连魔魂都能吞噬消融的噬魂沼泽。
若是让她就这么掉进去,一个拥有如此精纯仙力的仙族在其中陨落、仙体崩解……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届时仙力与沼泽深处的至阴至邪之气剧烈反应,引发的污染爆炸,足以让整个焚天魔渊边境区域变成连他都觉得棘手的绝毒之地,清理起来怕是比他那个暴躁老爹的怒火还要麻烦百倍。
念头在电光石火间千回百转。
最终,所有的权衡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为了避免未来更大、更持久的麻烦,现在,似乎不得不先应付一下这个眼前的“小麻烦”。
“……算了。”苍溟几不可闻地轻啧一声,仿佛认命般。那双深邃的紫瞳中慵懒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鹰隼般的专注。他足下轻轻一点鹰嘴石,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移动,而是精准地、迅疾无比地撕裂浓稠的魔息与混乱的能量流,朝着那团坠落的琉璃仙光,疾射而去!
身影过处,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正在缓缓消散的黑色残影。
罡风,在他耳边呼啸,却吹不散他眼中那一丝既无奈又不得不为之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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