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感谢”文书,如同预料的那般,在魔界掀起了比之前更大的波澜。
魔神殿内,魔尊苍刑捏着那份由仙界司礼殿发出、措辞严谨客气的玉简,粗壮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先是涨红,随即转为一种极其古怪的、混合着暴怒与极度想笑的表情。
“哈……哈哈……好!好一个仙帝云昊!好一个‘感谢’!”苍刑猛地将玉简拍在骸骨王座的扶手上,坚硬的魔骨扶手应声裂开几道缝隙,整个大殿随之微微一震。下方侍立的魔将们心头一紧,纷纷低下头。
“他娘的!跟老子玩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魔尊咆哮着,声音如同滚雷,“感谢?他这是指着老子的鼻子说‘看,你儿子帮了我闺女,你们魔界欠我们的’?放他娘的屁!”
他气得在王座前踱步,赤红色的长发如同火焰般舞动,血瞳中煞气四溢:“老子还想看他跳脚,看他派兵来找茬!正好活动活动筋骨!他倒好,给老子来了个软钉子!憋屈!真他娘的憋屈!”
然而,咆哮过后,魔尊停下脚步,盯着那裂开的扶手,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兴奋的神色取代。他猛地转身,血瞳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属下,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洪亮的大笑。
“哈哈哈!妙!妙啊!这才有意思!云昊老儿,总算没让老子太失望!”他用力拍打着大腿,“这棋下得,比他手下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蠢货强多了!”
他重新坐回王座,大手一挥:“传令下去!仙界既然‘感谢’了,咱们魔界也不能失了‘气度’!给老子拟一份回执!就说……嗯,就说我界三皇子苍溟,路见不平,举手之劳,乃我魔族儿郎应有之义!让仙帝不必挂怀,好好管教女儿,别再到处乱跑给人添麻烦就行!对了,语气给老子客气点,学学他们那套!”
负责文书的心腹魔官嘴角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应道:“……是,尊上。”
这命令一下,魔界朝野又是一片哗然。魔尊这态度,分明是接了仙界的招,还要继续把这场“戏”唱下去,甚至唱得更大声!
主战派的将领们,尤其是以厉煞为首的古老氏族,对此反应尤为激烈。
厉煞将军府,密室之内。
数位身披黑袍、气息阴冷古老的魔族围坐,空气中弥漫着不满与焦虑。
“尊上这是被仙族的诡计迷惑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嘶哑道,他是古老氏族“暗影魔蝠”一族的族长,“与仙族虚与委蛇,只会消磨我魔族的血性与斗志!千年血仇,岂能因小儿女之事而淡化?”
“厉煞将军,您是我魔族肱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尊上如此……儿戏?”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质问。
厉煞端坐主位,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有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露在外面,如同毒蛇。“尊上之意,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度?”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然,魔族立身之本,在于力量与征服!与仙族谈笑风生,绝非我族之幸!”
他顿了顿,幽绿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三皇子苍溟,天赋异禀,本是魔族未来希望。然其心性跳脱,不循常理,此次更与仙族公主牵扯不清,长此以往,恐被仙族蛊惑,迷失魔心!此,方为我魔族心腹大患!”
“将军之意是……”
“必要的提醒,不可或缺。”厉煞冷冷道,“若提醒无用……为了魔族的未来,有些‘规矩’,必须立起来!”
密室内的气氛,因他这番话而变得更加阴森寒冷。
与此同时,血薇在自己的偏殿内,也得知了仙魔两界这最新的文书往来。她刚刚结束一场针对边境模拟冲突的推演,身上还带着未曾散尽的煞气。
“仙界……竟然感谢了我们?”血薇擦拭着血月镰刀刃的手微微一顿,暗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在她接受的观念里,仙族傲慢自大,绝不可能对魔族低头,哪怕只是形式上的。
而魔尊的回应,更是让她感到一种荒诞感。路见不平?举手之劳?魔族儿郎应有之义?这话从魔尊口中说出,怎么听都觉得怪异,却又莫名地……契合那位三皇子给人的感觉。
她不禁回想起义父厉煞那阴沉的态度和隐晦的警告。显然,义父他们对魔尊和三殿下的做法极度不满。这让她陷入了一种矛盾的思绪。
作为魔将,她信奉力量,渴望在战场上证明价值,对仙族亦无好感。但另一方面,她并非毫无思考能力的杀戮机器。苍溟殿下的举动,虽然出格,却似乎并未给魔界带来实质性的损害,反而……某种程度上,让一向标榜正义、秩序的仙界陷入了被动的舆论境地。魔尊顺势而为,虽看似儿戏,却也是一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政治手腕。
“究竟什么才是对魔族最有利的?”血薇第一次对自幼被灌输的某些绝对理念,产生了细微的动摇。是义父他们所坚持的、毫不妥协的强硬对抗?还是魔尊和三殿下这种……更难以捉摸的路径?
她收起血月镰刀,走到窗边,看着幽夜城外那荒凉而壮阔的魔域大地。也许,她不应该过早地站队,而是应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这复杂的局势。实力,才是最终的话语权。无论未来走向如何,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应对一切变数。
而在溟幽殿,苍溟看着魔尊那份“客气”的回执副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头子这回……倒是配合得不错。”他指尖一缕魔气缠绕,将那副本化为虚无,“‘路见不平’、‘举手之劳’……啧,说得本皇子好像多爱管闲事一样。”
他虽然嫌麻烦,但对自家老爹这种“你敢拱火,我就敢浇油,看谁先憋不住”的性子,倒是颇为欣赏。仙帝想用“感谢”来冷处理?魔尊偏要把这“乐于助魔”的人设给坐实了,看谁更恶心。
至于魔界内部那些暗流和质疑,苍溟并非不知。影魔卫的监控,古老氏族的私下串联,都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只是他向来懒得理会。一群被陈旧观念束缚、只懂得喊打喊杀的老古董,他们的反对,在他眼中毫无意义,甚至有些可笑。
“魔族的未来,若只寄托于仇恨与杀戮,那才是真正的末路。”他低声自语,紫色的眼瞳中掠过一丝深邃的光芒。他见过魔界底层的挣扎,见过资源匮乏引发的内斗,也见过某些仙族并非全然伪善。千年的对立,除了堆积尸骨,还带来了什么?
或许,这次意外的救援,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正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契机。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但既然麻烦已经惹上身,他也不介意看看,这潭死水底下,究竟能翻出什么新的浪花。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宫殿的阻隔,望向了仙界的方向,望向了那座囚禁着“麻烦源头”的曦光宫。
那个被他随手救下、又被他言语气跑的仙界小公主,此刻在做什么?是否还在为那句“弄脏沼泽”而生气?
想到她当时那双氤氲着水汽、又强装凶狠的琉璃色眼眸,苍溟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极淡、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这个“麻烦”,似乎也并非全然无趣。
就在仙魔两界高层因为这文书往来而暗流汹涌之际,人界,轩辕皇朝的书房内,人皇轩辕靖看着“谛听”传来的最新情报,脸上露出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仙帝感谢,魔尊回应……这出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轩辕靖轻抚着茶杯,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云昊以退为进,苍刑顺势而为,都是高手啊。倒是那位三皇子苍溟,始终置身事外,却又仿佛无处不在……此子,不凡。”
太子轩辕澈站在一旁,眼中满是兴奋:“父皇,仙魔这般互动,虽看似剑拔弩张,但似乎……并未真正走向战争边缘?这是否意味着,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并非虚无缥缈?”
“和平?”轩辕靖笑了笑,笑容中带着深意,“谈何容易。千年积怨,非一日可解。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一个打破固有循环的开始。僵局已被打破,接下来,就看各方如何落子了。”
他看向儿子:“澈儿,传令边境,继续保持静观,但可以适当……释放一些善意,比如,允许一些小规模的、非官方的民间交流,尤其是医药、农术方面的。”
轩辕澈眼睛一亮:“父皇是想……”
“浑水,才好摸鱼。”轩辕靖意味深长地说道,“况且,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人族身处夹缝,需得更灵活,更包容,才能在这变局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儿臣明白了!”轩辕澈躬身领命,心中对参与这盘大棋,充满了更强烈的期待。
三界的风云,因两位至尊的文书往来,而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微妙的平衡。表面下的暗流更加汹涌,各自的心思更加难测。而所有命运的焦点,都隐约指向了那场即将到来的、注定不会平静的“三界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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