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时，苏慕云回到青云楼。
陈延年早在书房等着，见他进来，急问：“如何？”
苏慕云先灌了半盏凉茶，才在椅中坐下，将今日对话细细说了一遍。
“你提了赵京城之事？”陈延年听完，神色复杂。
“不得不提。”苏慕云揉着眉心，“他分明是冲着掌控青云楼来的。与其等他开口强索，不如我们主动献上一份更大的礼——京城产业的全部收益。如此，他既得了实利，我们也能暂时保住徐州的根基。”
“他信了？”
“信不信，都要看永王如何决断。”苏慕云眼中闪过锐光，“但至少，我们表明了态度——不是抗拒，是投靠，且是诚意十足的投靠。”
陈延年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看向苏慕云，“你今日……应对得极好。”
苏慕云苦笑：“好不好，还需看结果。不过……”他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有件事可以确定了。”
“什么？”
“永王确实缺钱。”苏慕云声音低沉，“而且，很缺。”
否则，不会派心腹长史亲自来徐州，对一个商号如此“上心”。
陈延年心头一凛：“若真如此，只怕他不会仅仅满足于京城的收益……”
“所以乘风驿要更快。”苏慕云站起身，走到窗边，“还有，即刻给阿青他们去信吧。这些事，该让他们知道。”
窗外，最后一抹余晖没入远山。
夜色笼罩徐州城，青云集的灯笼次第亮起，依旧璀璨如昼。而城东别院里，肖长史正铺开信纸，提笔蘸墨：
“……苏慕云此子，颇知进退。今日主动献议，愿为殿下在京城复刻青云楼，且言明所有收益尽归王府。观其言行，似有诚心，然亦不乏以退为进之谋。其背后应有高人指点，然其本人已堪一用。可先准其所请，令其赴京筹备，一则试其才干忠心，二则借此将其置于掌控之中。徐州青云楼根基已成，可暂缓图之，待京城事成，再徐徐收拢不迟……”
信写罢，用火漆封好。
肖长史走到窗前，望着青云集的方向，许久，低声自语：
“确是少年英才……”
信鸽在暮色中掠过京城连绵的屋脊，最终落入永王府西侧一处僻静院落。
小内侍捧着铜管快步穿过游廊，来到书房门外时，脚步下意识放轻了。
屋内烛火通明，透过窗纸能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正立在书架前。
“殿下，徐州急信。”
“进来。”
声音清越，带着几分慵懒。
内侍推门而入，垂首将铜管奉上。
永王纪怀廉接过，却未立即拆看，只挥手示意内侍退下。待门扉合拢，他才缓步走到灯下，指尖轻旋铜管机关。
信纸展开，肖长史的字迹工整清晰。
他看得不快，有时还会停顿片刻，指尖在“京城复刻青云楼”“所有收益尽归王府”几行字上轻轻敲打。
烛火跳跃，映着他清俊的侧脸——眉如墨画，眼若寒星，只是眼底总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倦怠，似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少年英才……”他低声念着信末四字，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进。”
进来的是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着青灰色常服，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此人姓向名勉，是永王府暗卫统领。
“殿下，是徐州有消息了吗？”
纪怀廉将信纸递过去：“肖长史见着人了。有意思得很，对方主动提出要在京城复刻青云楼，还说——所有收益尽归王府。”
周勉快速扫过信文，眉头微皱：“以退为进？”
“不止。”纪怀廉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裹挟着初春的寒意涌进来，“他是想用京城这块饼，换徐州那片地。”
他转过身，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你说，这苏慕云是真有诚意，还是……另有所图？”
向勉沉吟片刻：“属下以为，两种可能皆有。若是真心投靠，倒不失为一枚好棋子。青云楼的经营手段，确实有过人之处。若另有所图……”他顿了顿，“那这枚棋子，便要小心落子了。”
纪怀廉轻笑：“小心？不，我要大方地接下。”他走回书案前，执笔蘸墨，“肖长史说得对，先准其所请。让他来京城，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事。是忠是奸，一试便知。”
笔尖在宣纸上流畅划过：
“准其所议。令苏慕云携得力人手，一月内赴京筹备。所需银钱、铺面，由王府酌情支应。另，徐州青云楼照常经营，每年分红按例上缴六成。此事由你全权督办。”
写罢，他放下笔，看向向勉：“你去安排。京城那处铺面……就选在朱雀街东头那间绸缎庄。地段不错，铺面也够大。”
向勉一怔：“殿下，那是姚国公府的产业。”
“所以才要选那里。”纪怀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舅父总说我不会经营，这次便让他看看。”
周向会意，不再多言。
纪怀廉却忽然又问：“漕帮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漕帮帮主前日送了份年礼来，按例收下了。不过……”周勉略作迟疑，“昨日有消息说，漕帮总舵往京城去了只信鸽，收信人却查不出来。”
“查不到？”纪怀廉眉梢微动
“是，去了京郊南边一处民宅。但那民宅只住了一个孤身老人，并无异常。”
纪怀廉沉默片刻，忽而笑了：“这京城，倒是越来越热闹了。”他摆摆手，“罢了，先盯紧青云楼这边。至于漕帮……只要不碍我的事，随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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