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平凡的脸,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冷硬,额角有一道疤。
他仔细检查尸首,在对方衣襟内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一个篆体的“姚”字。
纪怀廉瞳孔骤缩。
姚?
姚府?姚太尉?还是……姚皇后?
“王爷,”青罗也看见了那个标记,“这是……”
纪怀廉站起身,将标记指给她看。
“姚”字,青罗眸光一凝。
姚府的人?
午后姚府的人明明救了她,为何现在要杀她?
“王爷,”薛灵挣扎着爬起,指着那里两具新来的黑衣人尸首,“这些人与杀手不是一路的。”
纪怀廉走过去翻找,在一人身上发现了一块小小的令牌。
东宫的令牌。
午后派人掳人,入夜又派人杀人?
不,不对。
若是太子要杀青罗,何必分两拨人?何必先用掳,再用杀?
“若午后那拨要掳我的是太子的人,救我的是姚府的人,那现在……”青罗看着那些尸首,缓缓道,“要杀我的却是姚府的人。而太子知道姚府的人要杀我,又派了人来……保护?”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太子保护她?
可若非如此,如何解释东宫令牌?
纪怀廉沉默良久,才道:“先回府。”
他扶青罗上车,又命人将受伤的甲三、薛灵、墨竹扶上马。墨二和墨三尚能行走,冲着青罗抱了抱拳,先行离去了。晋王府那两人,一人已死,一人重伤。
“将这位兄弟也带上。”纪怀廉指着那重伤的晋王府护卫,“好生医治。”
“是。”
一行人趁着夜色,匆匆回城。
马车内,青罗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马车到永王府时,已是子夜。
府中灯火通明,陈府医早已带着另两个府医候着。
见众人满身是血地回来,连忙上前诊治。
青罗只受了些划伤,包扎后便回房休息。
纪怀廉却未歇息,他坐在书房中,对着案上那枚东宫令牌和那个“姚”字标记,沉默良久。
良久,他唤来甲三。
“王爷。”
“去查,”纪怀廉声音低沉,“查姚府今夜是否有人出动,查……太子今日是否出宫,出宫后又去了哪里。”
“是。”
甲三领命退下。
纪怀廉独自坐在书房中,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中寒光闪烁。
姚家的人,为何要杀青罗?是姚太尉,还是姚炳成,又或是……母后?
城外五里处,官道旁的密林深处,太子隐在黑暗中,望着永王府一行人离去的身影,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怨毒。
该死的纪怀廉!
他今夜精心布置,先是让姚府的人出手杀人——他知道母后必会动手,便顺水推舟,只等姚府的人杀得差不多了,再让自己的死士“救”下林青青。到那时,她必会对他感激涕零,他再以“保护”为名将她带去庄子……
一切本该天衣无缝。
可偏偏,纪怀廉又冒了出来!
他来得那般及时,生生搅乱了他的局。
“殿下,”心腹护卫低声道,“永王身边那四个暗卫,皆是好手。今夜若非他们……”
“若非他们,本宫早已得手!”太子咬牙切齿,声音阴冷如毒蛇吐信,“纪怀廉……好个情深义重的永王!”
他盯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脑海中浮现出青罗靠在纪怀廉怀中的那一幕。
那般亲近,那般依赖。
这画面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
今天她本该倚靠在他怀中!
“殿下,接下来……”
“回宫。”太子转身,眼中寒光闪烁,“来日方长。本宫倒要看看,他纪怀廉能护到几时。”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甘露殿。
姚皇后听着内侍的回报,脸色越来越沉。
“永王及时赶到,救了林氏。姚府二十余人……全折了。那拨救人的黑衣死士,应是……东宫的人。”
“砰!”
姚皇后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瓷片四溅,热茶泼了一地。
“废物!”她厉声道,“那么多人,竟杀不了一个猎户女?!”
内侍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姚皇后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怒火。
她原以为,派人杀了那林氏,便可绝了太子的心思。却没想到,太子竟也暗中派人,要护那女子!
更没想到,永王会那般及时赶到。
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
“太子……”姚皇后喃喃自语,眼中闪过痛楚与愤怒,“你如今……是当真要与本宫作对了?”
她想起午后自己还派人去护那林氏,生怕太子犯浑。如今想来,何其可笑!
“娘娘,”心腹宫女小心翼翼道,“要不要……传太子来问话?”
姚皇后沉默良久,缓缓摇头。
“不必了。”
问又如何?
太子如今翅膀硬了,表面恭敬,实则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今夜之事便是明证——他明知姚府的人是她派的,却仍暗中阻挠。
这般阳奉阴违,这般……不知悔改!
“传本宫懿旨,”姚皇后声音冰冷,“明日一早,宣永王府侍妾林氏入宫觐见。”
宫女一惊:“娘娘,这……”
“本宫倒要亲眼看看,”姚皇后眼中寒光闪烁,“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太子这般着迷,能让永王这般拼命,能让本宫……都动不了她!”
“可是娘娘,若太子知道……”
“知道又如何?”姚皇后冷笑,“他有何立场指责本宫?”
她顿了顿,又道:“去告诉姚太尉,让他派几个可靠的人……在宫中等着。”
宫女心头一凛,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这是要在宫中……动手?
“娘娘,在宫中动手,怕是……”
“怕什么?”姚皇后打断她,“一个侍妾,在宫中失足落水、误食毒物,有何稀奇?永王难道还能为了一个侍妾,与本宫翻脸不成?”
宫女不敢再多言,垂首应道:“是。”
姚皇后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满是疲惫与决绝。
仁儿……
要怪,只怪你执迷不悟。
要怪,只怪那林氏……不该出现在你面前。
永王府,竹心斋。
青罗换下染血的衣衫,洗净脸上的灰尘,坐在镜前,让海棠为她梳着头。
“小娘子,”海棠眼圈微红,“今日……吓死奴婢了。”
青罗看着镜中平静的面容,轻声道:“没事了。”
“那些人……为何要杀小娘子?”
青罗沉默,为何?你何必在我面前演戏?!
“姑姑,”她忽然问,“若有一日,我死在了宫中,你会为我伤心吗?”
海棠手一顿,目光看向地面:“小娘子怎说如此不吉利的话?何况,宫中怎会随意杀人?”
青罗淡淡地道:“这话,姑姑自己信吗?”
海棠沉默,并不接话。
青罗缓缓地接着道:“姑姑,我这人,别人待我一分好,我至少得还一分,若我还有余力,我会还十分;别人若是对我一分坏,我必也是要还回去的,且是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她顿了顿,见海棠仍是不作声,便又道:“我知姑姑亦有难处,所以,从不过问姑姑与谁人往来,向谁漏了我的行踪,只要我每日仍能活着回来,我便不会计较姑姑做过什么。”
海棠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小娘子……”
青罗却把她扶了起来:“我不喜人跪我,我亦不愿向人跪。这世上人人生而平等,你即便有错,也要站着死!”
海棠呆怔,她只是个宫女,在宫中跪久了,自称奴婢久了,从未觉得有何不妥,但今天,她听到有一人说,这世上人人生而平等!即便有错,也要站着死!
海棠死死地咬住下唇,直至沁出了血,都没有做声。
“那些人为何要杀我?”青罗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自己的手,手不大,只能握住一把短刀,“王爷说,那些杀手的衣服上,有姚字。”
海棠只觉脑中轰得一声。
小娘子对她从来平平淡淡,既无苛责亦无欢喜,她也以为只向皇后汇报一些小娘子的事,不过是皇后想看着永王殿下不要因小娘子而做错事。
可为何却要杀了小娘子?
难道是那日,她报了太子要见小娘子一事?!
“小娘子……”海棠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纪怀廉来了。
海棠行礼:“王爷。”
纪怀廉走进来,示意她退下,才脸色凝重地道:“刚接到消息,明日一早,母后要宣你入宫。”
青罗眸光一凝:“皇后?”
“对。”纪怀廉握紧拳头,“我怀疑……。”
青罗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还笑得出来?”纪怀廉急道,“你若在宫中……”
“她不会在明面上动手。”青罗打断他,“皇后要脸面,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一个亲王侍妾。”
“明日,”他沉声道,“我陪你入宫。”
青罗转身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王爷……”
“至少,”纪怀廉一字一句道,“她不会当着我的面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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