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深那条邀约晚餐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沈星澜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涟漪。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简短的文字，指腹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屏幕上摩挲。下去吗？下去之后，又能说什么？那些争吵时脱口而出的伤人的话，那些冷战期间积累的失望与疲惫，真的能靠一顿晚饭就烟消云散吗？
她犹豫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博物馆的灯光次第亮起。最终，她还是拿起外套和手包，走了下去。不是原谅，也不是妥协，或许，只是给彼此一个……说清楚的机会。
陆砚深果然等在楼下，靠在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旁。暮色中，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衬衫和长裤，没有系领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些落魄。看到她出来，他立刻站直了身体，目光紧张地投向她，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尴尬和尚未消散的隔阂。
“走吧。”陆砚深为她拉开车门，声音有些干涩。
晚餐地点并非什么顶级餐厅，而是他们第一次确认“试试真心”后去的那家粥铺。熟悉的店面，熟悉的位置，甚至连老板娘看到他们时那了然又热情的笑容都未曾改变。只是，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粥还是温热的，小菜也依旧爽口，但两人之间的沉默，却比食物更令人难以下咽。
最终还是陆砚深先开了口，他放下勺子，目光沉静地看向沈星澜：“星澜，对不起。”
沈星澜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
“那天……是我失控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真诚的悔意，“我不该摔东西，更不该用那种态度和你说话。你说得对，我因为害怕，变得偏执，甚至……试图控制你。这不是爱，至少，不是健康的爱。”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继续道：“我这几天想了很多。我爱的，是那个独立、坚强、有自己追求和判断力的沈星澜。我不应该，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恐惧，就试图把你变成温室里的花朵。瑞士的事情……如果你坚持要去，我支持你。但请允许我，为你提供我能做到的最周全的安保支持，不是监视，不是控制，只是……作为你的丈夫，想尽的一份力。”
他没有强求，没有命令，而是用了一种近乎请求的姿态。这是他反思数日后，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改变。
沈星澜抬起头，看向他。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未完全消退，但那份焦躁和偏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痛楚的清醒。
她心中那坚硬的冰块，似乎被这诚恳的态度融化了一角。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那些堵在胸口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倾吐。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林薇——她为数不多的闺蜜之一。
“星澜！救命啊！”电话刚一接通，林薇夸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搞到了两张超难抢的沉浸式戏剧票，就在今晚！原定陪我去的那个死丫头放我鸽子了！你今晚必须来陪我！不许拒绝！”
沈星澜下意识地想找理由推脱：“薇薇，我今晚……”
“没有什么今晚不今晚的！”林薇根本不给她机会，“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正好出来散散心！地址我发你，半小时后见！不见不散！敢放我鸽子我就杀到你家去！”说完，根本不容她反驳，直接挂了电话。
沈星澜拿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有些无奈地看向陆砚深。
陆砚深的手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陆氏一个重要合作伙伴的继承人，周时远。
“砚深，出来喝酒。老地方，就咱俩，有点事找你聊聊。”周时远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散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砚深皱了皱眉，看向沈星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和……某种被安排的既视感。
半个小时后，当沈星澜按照林薇发的地址，找到那家隐藏在旧厂房改造区内的沉浸式戏剧场地，并被工作人员引到一个名为“星夜咖啡馆”的场景时，她看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笑得像只小狐狸的林薇。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场景另一侧的门被推开，陆砚深在周时远的“陪同”下，也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所谓的“沉浸式戏剧”，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只有他们四个“演员”的局。场景被布置成一个充满怀旧气息的咖啡馆，柔和的灯光，流淌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
林薇和周时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稿子没赶完！”林薇一拍脑袋，演技浮夸地对沈星澜说，“星澜，你就当帮帮我，体验一下这个剧，顺便把观后感告诉我哈！周时远，你送我一程！”
“没问题。”周时远从善如流，对着陆砚深耸耸肩，“哥们儿，这地方不错，安静，适合……聊聊。”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然后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林薇，迅速消失在场景出口。
偌大的“咖啡馆”里，顿时只剩下沈星澜和陆砚深两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尴尬。
显然，这是林薇和周时远联手策划的一场“撮合”。他们大概是听说了两人冷战的消息，看不下去了，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强行把他们塞到这样一个无法轻易离开、又充满“回忆杀”氛围的环境里。
陆砚深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激。他走到沈星澜对面的卡座坐下。
“看来……是被‘算计’了。”他尝试着开口，语气带着一丝缓和气氛的意味。
沈星澜也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桌上那盏复古台灯柔和的光晕上。朋友们的用心，她感受到了。在这被迫独处的空间里，之前餐厅里那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似乎被这怀旧而宁静的氛围冲淡了不少。
“这里……”陆砚深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咖啡馆角落一架老式的点唱机上，“有点像我们大学时常去的那家。”
沈星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微微一动。那是他们都不曾参与彼此的过去，但他却在试图寻找共同的话题，打破坚冰。
“要……听听音乐吗？”陆砚深站起身，走向那架点唱机。
沈星澜没有反对。
他投下硬币，选择了一首旋律舒缓的老歌。音乐流淌出来的瞬间，时光仿佛真的倒流回了某个青涩而美好的年代。
在朋友们精心营造的、不容逃避的独处空间里，在怀旧音乐的催化下，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墙，似乎终于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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