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风暴,终是止息了。
并非瞬间的宁静,而是一种渐次平复的过程。如同狂怒的海潮在拍击礁石后,浪头虽退,余波却还在浅浅的滩涂上回荡良久,才不甘地归于沉寂。
祭坛上空,那道混沌色泽的封印光柱在完成最终的弥合与加固后,光芒便开始内敛、沉降。它没有消失,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均匀地融入整个祭坛的每一寸石材、每一道阵纹,乃至更外围的魔渊核心空间壁障之中。光芒敛去后,留下的是一种“存在感”——一种厚重、稳固、不容侵犯的秩序领域。空气中原本无处不在的狂暴魔气、混乱的空间波动,此刻已被涤荡一空,只有精纯而平和的天地灵气,缓慢地从外界渗透进来,虽然稀薄,却象征着生机与正常的回归。
祭坛本身,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石材表面那些斑驳古老的痕迹依旧,但仔细看去,会发现石质本身似乎温润了一些,隐隐流动着极淡的混沌微光。地面上那些复杂玄奥的阵纹,大部分已隐入石中不可见,只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到些许流光如同水波般一闪而逝。整个祭坛,仿佛从一件死物,变成了一个拥有缓慢呼吸与微弱脉搏的“活物”,与深埋其下的封印核心一同律动。
祭坛四角,空空如也。
青龙簪、白虎令、朱雀羽、玄武甲,这四件曾名震上古、又历经波折的圣器,在爆发出最后的光华、将最后的本源精华注入刘烨的混沌印记后,便彻底化为了飞灰,连一点残渣都未曾留下。它们完成了镇压魔渊的终极使命,也以自身最后的消亡,成就了一个全新封印的诞生。属于它们的传说,或许会留在典籍与口耳相传的故事里,但实物,已永远归于天地。
祭坛中央,是这幅静谧画卷中,最触目惊心的一笔。
刘烨躺在那里。
以一种完全失去生命力的姿态。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连番的能量冲击中破碎不堪,与干涸板结的暗红色血污粘连在一起,几乎难以分辨原本的颜色。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边缘翻卷,呈现出被力量粗暴撕裂的惨状;更多的则是细密的裂纹,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瓷器。他的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甚至凝结着细微的血珠。
没有呼吸的起伏。
没有心跳的微动。
甚至连体温,都在迅速流失,变得与身下冰冷的祭坛石材无异。
只有眉心处,那道曾经亮起混沌光芒、最终沉入祭坛的位置,皮肤表面留下了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印记。印记形状复杂难言,似符文非符文,似图案非图案,若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是污渍或伤痕。此刻,这印记也黯淡无光,如同死物。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具躯体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所有的生机都已断绝,所有的力量都已散尽,所有的挣扎与不屈,似乎都随着那最后惊天动地的封印之举,一同耗尽了。
英雄的……陨落?
祭坛边缘,另一处轻微的声音,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死寂。
是柳清歌。
她伏在冰冷的石面上,姿势僵硬,同样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游丝。星辉燃尽、经脉寸断、神魂重创,让她在之前的能量乱流中彻底陷入了最深层的昏迷,甚至避开了最恐怖的风暴核心。
此刻,或许是外界狂暴的能量平息,或许是那新生封印散发出的、带着一丝奇异熟悉感的平和波动刺激,又或许只是濒死躯体最后的回光返照……她纤长沾血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痛。
无边无际的痛,从身体每一个角落袭来,尤其是神魂深处,那种被撕裂、被灼烧后的空虚与剧痛,让她甫一恢复一丝模糊的意识,就恨不得立刻再次沉入黑暗。
但她没有。
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意念,强行拽住了她下滑的意识。
刘……烨……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墨渊恐怖的威压,赵莽化为飞灰的悲壮,自己燃烧星辉的决绝,以及最后……那道冲向祭坛核心、被黑暗与光芒同时吞噬的模糊身影……
他还……在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火星,落在她即将枯竭的心神荒原上。
“呃……”
一声微不可闻的、痛苦至极的呻吟,从她干裂染血的唇间溢出。她试图动弹手指,却发现连这样微小的动作,都牵扯起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不能……昏过去……
她死死咬住牙关,甚至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对抗着潮水般涌来的剧痛与昏沉。
一点,一点地……
她先是尝试集中精神,感应自身。丹田空荡如破洞的风箱,金丹黯淡布满裂纹,几乎碎裂。经脉寸断,真元涓滴不剩。神魂萎靡欲散,唯有那点源自皇族血脉、自幼修持的星辉本源,还保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强不灭的火种,护住了她最后的心脉与识海核心。
这点火种,不足以让她恢复行动,甚至不足以支撑她太久。但此刻,它提供了最基础的一丝力量——让她能够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充斥着血色与光影残留的斑块。她费力地眨了眨眼,让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祭坛古朴的石顶,以及石顶上空,那道横亘的、浅灰色的封印“疤痕”。疤痕平静,再无魔气,只有稳固的空间波纹。
墨渊……不见了?封印……成功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任务达成的茫然,以及……更深的不安与悲凉。
代价呢?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脖颈,每一次微小的角度调整,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剧烈的疼痛。视线,如同生锈的机括,一点一点地扫过祭坛。
四角……空荡。
中央……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尽管心中已有最坏的预感,但当真正看到那道静静躺在祭坛中央、毫无生气可言的残破身影时,柳清歌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不是她认识的刘烨。
那更像是一具被残酷战争彻底摧毁后遗弃的残骸。是那么的……破败,了无生机。
“刘……烨……”
无声的呼唤在她干涩的喉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赤红的眼眶中滚落,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砸在冰冷的石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不应该是这样。
他那样的人,那样坚韧得像野草、总能从绝境中挣扎出生路的人,怎么会……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里?
骗人的吧?
是……封印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以身化阵……魂祭封印……
苏璇长老最后隔空传来的悲壮剑意,似乎还在神识中留有淡淡的回响。难道,连他也……
巨大的悲伤与虚脱感袭来,让她眼前再次发黑,几乎要彻底晕厥过去。
但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她眉心那点微弱的星辉火种,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极其遥远、极其微弱,却又同根同源的“呼唤”?
呼唤来自……祭坛之下?还是那具冰冷的躯体?
柳清歌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凝聚心神,仔细感应。
不是生机。那具躯体确实已无任何生命迹象。
而是一种……“存在感”?一种与周遭新生封印浑然一体、带着微弱混沌与四象流转意境的“韵律”?这韵律极其隐晦,几乎与封印本身的波动完全同步,若非她星辉本源特殊,对能量波动极其敏感,且那韵律中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曾与她并肩作战过的“熟悉”印记,她根本无法察觉。
这感觉……很像刘烨最后时刻爆发出的那种混沌统合的气息,但又更加深沉、内敛、稳固,仿佛成了这片天地法则的一部分。
难道……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柳清歌的心间。
他的肉身虽陨,但其神魂本源,或者说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印记”,并未彻底消散,而是……与这新生的封印,融合了?化为了封印的“灵”或“核”?
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却莫名地契合眼前的一切——四象圣器消失,封印以全新方式永固,刘烨躯体在此,却感应不到魂魄归处,只有封印核心传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律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算是死了,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柳清歌不知道。她的见识,无法理解这种超越了常规生死界限的状态。
但她知道,她不能就躺在这里。
她要过去。
她要亲眼确认。
至少……要到他身边去。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榨干了躯体最后一丝潜能。
她不再尝试调动无法调动的真元,而是纯粹依靠残存的肢体力量与顽强的意志,开始向前……爬。
这是一个缓慢到令人心碎的过程。
她的手臂每向前挪动一寸,断裂的骨骼都在内部摩擦,带来钻心的疼痛。拖动着同样重伤的下半身,在冰冷的石面上留下蜿蜒的血迹。汗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破碎的衣襟和凌乱的发丝。
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她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个身影,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一点,一点,缩短着那短短十余丈,却如同天堑般的距离。
血腥味,尘土味,还有那新生封印带来的、淡淡的混沌与秩序交织的气息,充斥着她的感官。
终于,在她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染血的手指,触碰到了刘烨身下石面边缘冰冷坚硬的质感。
她几乎是用滚的,踉跄着扑倒在那具毫无生机的躯体旁。
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
冰冷的手指,按向他颈侧。
没有跳动。
掌心,贴上他心口。
一片死寂的冰凉。
最后一丝侥幸,如同泡沫般碎裂。
泪水,再次无声汹涌。
她伏在他冰冷残破的胸膛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气声。
祭坛空旷,封印无声。
唯有那浅灰色的疤痕,恒久地悬于上空,仿佛一只静静凝视的眼睛。
而在祭坛最深处,无人可见之处,一枚混沌色的复杂印记,正随着封印整体的韵律,极其缓慢、微弱地,搏动着。
如同……沉睡的心脏。
喜欢废材从熟练度面板开始起飞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废材从熟练度面板开始起飞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