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察觉并确信这具气息身躯正在抗拒着宇宙规则对它的定义。如果说这种抗拒仅仅是一种幻觉，那么这种幻觉的成功便意味着，就连宇宙规则本身都仿佛被这种幻象彻底欺骗了！
然而，那其实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虽然无论是已经达到第三境巅峰的他们四人，还是已经抵达第四境巅峰的我本人，都确实可能因为心性不够坚韧或者精神上存在某种漏洞，从而被幻象成功地欺骗，可是宇宙规则却绝对不会如此！神怜世人。没错，神或许的确怜爱世人，可是这种怜爱却是来自于层面上的绝对凌驾——就像人类不会对蚂蚁产生真正的怜爱，却也不会刻意去伤害它们一样；而在生命层面上凌驾于蚂蚁之上的人类，从根本上就不存在所谓针对蚂蚁的特定情感。宇宙规则也正是如此，它同样不会对任何宇宙生灵产生真正的情感。作为秩序的衍生、作为秩序在下层的具现，它本身也并不具备任何情感。虽然宇宙规则中确实存在着一些漏洞，可是那仅仅是规则本身的缺失，而绝非精神上的漏洞。它既不具备情感，更不具备精神！也就是说，一个根本没有精神可供幻象直接作用的规则，又怎么可能会被幻象所欺骗；一个不具备任何情感的规则，又怎么可能会受到幻象中那虚假情感的影响？
可是，气息身躯却真切地在排斥着一切除自身以外的事物。这如果不是幻象，那么它这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就更加强大地无法解释了。因为就连我都还在尝试感悟规则，它作为我的气息身躯，又怎么可能会去拒绝规则？更何况，这种绝对的拒绝之力不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就连我本人也的确并不拥有！
“拒绝宇宙秩序的定义……这好像有些说不通。”孤云的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迟疑。
“是啊，它的存在既然被允许，就应该可以被宇宙秩序所定义。存在本身就是因此才会被允许的。否则的话，虽然它不会被归结于不被允许的存在，也不会被规则直接排斥，但是它的存在按理应该直接分解，重新化作那层曾经蒙蔽了我们所有人意识感知的气息浓雾。”显然，作为天生就觉醒了圣灵之力的岩族人，墨晶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对规则本身的深入探究之上。
“可是它排斥一切的现实，却就这样切切实实地摆在我们眼前。虽然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我的错觉，但是随着大家出现一样的感觉，我确信自己的感受并没有错。可是这实在太过超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了。”叶尽苦恼地挠了挠头，“虽然在据点外的战场上，我亲身经历的战斗次数和各位差不多，但是所有守卫将领那些层出不穷的诡异手段，我却凭借着叶族的统帅之力尽收眼底，再匪夷所思的手段我也算是见识过了。而那些特殊的手段，不论多么奇异诡谲，也终究有迹可循。可是这个气息身躯……”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问问它的主人吧。”在凌枫的清晰提醒之下，所有人如梦初醒，不约而同地将探寻的目光望向了我。
然而我却猛然一怔。对啊，我竟然也和它们一样完全沉浸在震惊和不解之中，居然忘记了，它是我的气息之身！的确，它拒绝着除自身之外的一切，可是这一切之中绝对不包括作为它的来源、作为它的主人的我！
于是，为了解答它们眼中满溢的不解，也为了解开我自己心中的满腹疑惑，我第一次动用纯粹的圣灵之力对眼前的气息身躯进行了细致的感知。果然，它的拒绝虽然让所有人都有着一种雾里看花的强烈模糊感，却对我发出的圣灵之力探知不会做出任何形式的抵抗。
那是精纯且被压缩到极致的气息，的确凝实却又不存在所谓的真实血肉，即便被击散也可以在呼吸之间就恢复如初的特殊身体。以及……精神力量？
感知到这里我不禁心神巨震，就连探知之力都险些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撼而直接溃散！我感知到了什么？是精神力量，是精神力量啊！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即便是意识全失的虚境之主，也依旧凭借着足够强大的精神力量一直存活。它甚至还用更多的精神力量去构建了一个完整的精神世界，用以保护那个幼小的灵魂！也就是说，有了精神力量的存在，这个属于我的气息身躯便具有了诞生自主意识的可能性！虽然这里是普通人根本无法踏足的集约之星，虽然这里是即便侥幸踏足星辰也难以寻得的据点遗迹最深处，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这里并非是类似残月虚境那般完全封闭空间的事实！漫长岁月的沉寂，没有试炼失败者的灵魂力量持续补充，这也是虚境之主没能阻止“自我”消散的根本原因之一。然而，这里却是真实的开放世界，据点之外又有着海量的邪魔人马在不断失去生命——对于气息身躯来说，要想收集灵魂之力，完全是得天独厚的洞天福地！这样一来，既有了精神之力，又有了灵魂之力，要诞生出完整的自主意识，根本不需要任何冗长的时间跨度！
让这个属于我的气息身躯拥有着独立的“自我”；让这个无惧任何伤害的气息身躯拥有着完整的灵魂；让这个连规则定义都可以拒绝的气息身躯同时具备自主的智慧？仅仅是这样想一想，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不过很快，我又逐渐放下心来。因为它这种拒绝一切的特殊力量，恰恰使得它要想收集据点外战场之上阵亡的邪魔将士的灵魂之力，变得几乎不存在任何可能！即便是有人刻意去收集，然后送来供它觉醒“自我”，也同样不可能实现，因为被收集来交给它的灵魂之力，也一样会被它拒绝！它唯一不会拒绝的只有我，可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给它这个机会！因为它前所未有，它在这个世界上的陌生特性，让我根本无法确定，如果让它拥有了自己的灵魂，那灵魂究竟是正是邪！若是正，那再好不过。哪怕亦正亦邪，也还尚且无需过多忧虑。但是如果那灵魂是邪，我并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让它的灵魂彻底消亡，哪怕只是逃脱一丝一毫，要想恢复也不过是呼吸之间的事情。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几乎已经尽数消灭了邪魔手下的所有强者，我绝对不愿仅仅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就让邪魔的手中再多出一张能够对我们产生极大威胁的强横底牌。
既然已经确定了可以绝对避免这个子虚乌有的隐患，我最终还是平复了一下出现了巨大波动的心绪，继续仔细地探知着这个气息身躯。原来真的是我多虑了。虽然确实存在着精神力量，但是因为它并不存在人类的生命构造，也不存在人类通过自身力量所构筑的各种内在空间，这些精神力量只是均匀地分布在气息身躯的每个角落，并不像普通生灵那样虽然可以独立存在，但通常却融合在灵魂的核心之中。这种遍布全身的精神力量分布方式，根本不能给它带来任何自主行动的可能。只能像眼前这样，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仅仅凭借着自身和精神之力自有的特性，进行着一种无意识的外放和具现。
“这是……规则赋予的印记？”很快，我再次发现了让我惊诧不已的特殊之处。已经经过了规则风暴洗礼的我，在感知那些规则之时早已彻底熟悉了规则独有的特殊感觉。所以我能够确定，气息身躯内所被烙印下的印记，正是规则赐予的能力印记。虽然很多特殊存在甚至某些特殊人类的体内也存在着类似的印记，但是大多数都属于因为它们的特殊性或特殊传承所具备的与生俱来的先天天赋印记，可是我如今却完全肯定，气息身躯中的这个印记绝不是先天天赋印记，而是规则赐予的！因为在这个印记之上，我发现了没有加以丝毫掩饰的规则痕迹！
可是，它不是一直在拒绝规则定义么？所以不论是从“无法被定义”还是“它几乎拒绝一切”这两种特性的哪一种来说，这个印记都不应该存在，或者说至少不应该存在如此明显的规则痕迹！
然而仔细想想，无论是那似乎欺骗了规则的幻象，还是即便拒绝了定义也没有被消去存在的事实，以及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规则印记，似乎都在否定“规则也无法触及它”的这一既定事实。我们的深深不解，我们的满腹疑虑，也正是因为基于这一事实却出现了反常的结果，才纷纷落入心中。那么，如果我们大胆推翻这个前提的话……
一切结果便都会显得正常，一切问题和疑虑自然也会迎刃而解！也许，我们所确定的那个前提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或许它的诞生之初并非像现在一样拒绝一切，它如今这拒绝一切的力量，本身就来源于被规则定义之后所赋予的能力！那么，我们之前那种清晰的被拒绝的感觉，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这就是气息本身的力量？不，气息终究不同于精神，虽然可以被直接感知，但是除了确认存在之外根本不能包含任何具体信息。等等，精神！
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露出了笑容。原来，我们五人都被这个气息身躯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它并非如同我们想象一般真的在拒绝规则定义，这个所谓的‘拒绝’其实只是它为了完善自身‘无法被触碰’这一设定的表象？”我缓缓开口说道。
“额……这个说法，我不太能够完全理解。”孤云那一头雾水的表情，也同样浮现在了另外三个人的脸上。
“我的意思是，我们所感知到的‘拒绝规则定义’其实是一个精心构筑的幻象，而且是一个只针对我们五人的特殊幻象。”
“幻象……难道说，它其实已经被宇宙规则定义过了？”孤云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毕竟繁星神使的很多“神迹”的本质，也就是幻象——那一个个善意的谎言。
“已经被宇宙规则定义过……难怪它的存在会显得如此稳定和稳固。难道它拒绝一切的特性，恰恰就是被规则成功赋予的？”墨晶也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原来真相是这样。所以你才说我们都被它开了玩笑。的确如此，可是谁能事先想到，在一切的真实之中，那最为贴近真实、甚至触及规则层面的‘拒绝定义’，居然本身就是一个幻象，一个就连你这个主人都被成功欺骗了的逼真幻象。”叶尽再次凝视着那依旧一动不动站立着的气息身躯，语气中带着感慨。
“可是，因为它拒绝一切，所以不能对敌人造成任何迷惑效果的这个根本问题，我们还是没能找到任何解决办法啊。”只有凌枫依旧清晰地记得我们最初讨论这一切的根本目的所在。
“……”他的话也终于点醒了在场的所有人，让大家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是啊，事情似乎不仅仅没有找到任何解决办法，反而因此变得更加无解了。因为不论是谁，也无法改变气息身躯被规则所赋予的那种绝对隔绝之力。
“呵呵，既然不能用来迷惑敌人，那就干脆将它用于直接战斗。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么？”我在这时微微一笑，打破了沉默。
“什么，将它用于战斗？”孤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可气息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形式的战斗能力啊。”凌枫也露出了十分不解的神情。
“而且也不能够直接转化成气力乃至圣灵之力啊。”墨晶紧接着补充道，语气里充满了疑问。
只有叶尽，并没有立刻进行反驳，反而眉头紧紧锁起，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见了他的这般神情，我便没有做出任何即时的解答，而是静静等着他自己组织话语。而孤云、凌枫和墨晶，也顺着我的目光一同望向了叶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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