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嫣把日记本塞进包里，拉链卡住一角纸边，她用力一拽，发出刺啦一声。叶哲没说话，只是伸手帮她把拉链顺到底，指尖碰到她手背时停了一瞬。 便利店冷气太足，她打了个哆嗦，裹紧肩上那件外套往前走。叶哲跟在后头，脚步不快不慢，始终隔着半步距离。街灯亮着，两人影子被拉长又缩短，交替重叠。 “她怎么知道信没写完？”黄嫣突然开口。 “林老师告诉她的。”叶哲声音不高，“就像他知道我们会提前来码头。” 黄嫣没接话，拐进小巷抄近路回观测台。巷口卖糖水的老伯还在摆摊，见他们路过，笑着招呼：“双皮奶加红豆？刚炖好的。” “不要。”黄嫣摇头，脚步没停。 老伯冲叶哲眨眨眼：“你女朋友怕甜？” 叶哲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承认，只说：“下次再来。” 回到观测台，陈叔留的保温桶还在原位。黄嫣掀开盖子，底下压着张便签，字迹工整：“信纸在第三个抽屉，钢笔灌好墨了——林”。她把便签折起来收进口袋，转身拉开抽屉。烫金边的信纸静静躺着，右下角印着小小的蒲公英图案。 叶哲抽出一张铺在控制台上：“现在写？” “不。”黄嫣合上抽屉，把日记本和钢笔一起放进包里，“等游轮甲板上，当着珠江的面写。” 数据屏突然自动刷新，跳出一条新提示：【b通道情感实验终阶激活，明日09:00强制启动】。叶哲皱眉点开详情，密密麻麻的条款最后有行小字：「参与者可随时终止实验，但需三人共同签署放弃声明」。 黄嫣看完冷笑一声：“她连退路都给我们设计好了。” “那就偏不签。”叶哲关掉提示框，拽着她往休息室走，“先睡几个小时，养足精神明天拆她台。” 休息室单人床窄，黄嫣侧身躺着，后背抵着墙。叶哲坐在床沿调试耳机，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她闭着眼，忽然说：“复读那年，你半夜咳嗽我都知道。” 他手指一顿：“我也记得你总在课间帮我整理笔记。” “罗薇录音里没提这些。”她睁开眼看他，“因为对她来说，这些不值钱。” 叶哲把耳机轻轻搁在床头柜上。“明天让她听点更贵的。” 窗外传来渡轮鸣笛声，混着远处酒吧音乐。黄嫣翻了个身，额头抵住他后背。“睡吧，几小时后叫醒我。” 他应了声，却没动。直到她呼吸平稳，才悄悄把外套盖在她脚边。手机屏幕亮起，罗薇发来消息：「同步率突破百分百时，记得回头看投影——有你们没见过的2008年春天」 叶哲删掉消息，调成静音。观测台顶灯渐暗，数据屏进入休眠模式，只剩微弱呼吸灯规律闪烁。 第二天清晨，江风带着湿气吹上甲板。同学会的人陆续登船，有人举着自拍杆喊名字，有人忙着找座位拍照。黄嫣站在栏杆边，手里攥着那本日记本。叶哲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靠窗位置的罗薇身上。 罗薇穿了件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正低头看手机。察觉到视线，她抬头笑了笑，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实时传输的画面——观测台的数据曲线仍在跳动。 黄嫣直接走过去，把日记本拍在桌上：“我要在这里写完它。” 罗薇挑眉：“当众写情书？不怕丢脸？” “怕什么。”黄嫣拉开椅子坐下，“反正十年前你就看过开头。” 周围人听见动静围过来，有人起哄，有人拍照。叶哲没拦，只是默默站在黄嫣身后，像一道屏障。 黄嫣翻开日记本第一页，钢笔尖悬在纸上片刻，终于落下第一行字。笔迹有些抖，但她没停。围观的人渐渐安静下来，连拍照的也放下手机。 罗薇盯着她写的每一个字，表情从玩味变成认真，最后抿紧嘴唇。她掏出U盘放在桌上：“指纹验证需要三个人。” 叶哲上前一步，拇指按在识别区。黄嫣写完一段，也伸出手。罗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上去。 屏幕亮起，三条曲线开始同步攀升。数字跳动，最终稳定在一个峰值。投影仪无声启动，天花板洒下一片柔和白光，画面里是2008年的教室——叶哲趴在桌上睡觉，黄嫣悄悄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背上；晚自习停电，两人共用一支蜡烛做题；放学路上暴雨突至，叶哲脱下校服罩住黄嫣头顶…… 人群发出低低惊呼。罗薇脸色变了，猛地站起身：“这不是我存的影像！” 黄嫣笔尖不停，头也不抬：“林老师给你的U盘泡进奶茶那天，真正的备份早就换走了。” 罗薇抓起手机要拨号，却发现信号全无。船舱广播适时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b通道情感实验已进入不可逆阶段，请勿擅自离场。” 黄嫣写到最后一页，合上日记本推到罗薇面前：“你撕掉的是开头，我补上的是结局。” 罗薇翻开本子，手指微微发颤。第一页写着“如果重来”，最后一页写着“不必重来”。 叶哲轻声说：“我们不是来讨债的，是来结账的。” 罗薇合上本子，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当年那封信……其实我没撕完。” 黄嫣猛地抬头。 “我只撕了一半。”罗薇从包里取出一个泛黄信封，“剩下半张在我这儿，藏了十年。” 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残缺的纸，边缘参差不齐，但字迹清晰可见——“如果重来，我想选你。” 黄嫣接过纸片，指尖触到熟悉的墨迹。她把它夹进日记本里，合上封面。 船舱灯光忽然全灭，只剩投影还在运转。画面切换，是十年前毕业典礼那天，黄嫣站在天台角落，手里捏着一封信，迟迟没有递出去。叶哲从楼梯口跑上来，看见她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怎么在这儿？” 黄嫣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句：“没什么，来看看风景。” 画面定格在那一刻，两人都没动，风吹起她的发梢，也吹散了他欲言又止的话。 黑暗中，有人轻声问：“后来呢？” 黄嫣答：“后来我们各自走了十年弯路，今天才算走到终点。” 叶哲握住她的手：“这次别松开。” 投影熄灭，灯光重新亮起。人群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掌声。罗薇站起身，把U盘放进黄嫣掌心：“同步率达标了，隐藏内容已经解锁。” 黄嫣没看U盘，只看着她：“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以前我不懂。”罗薇笑了笑，“有些东西，不是抢来的，是等来的。” 船靠岸时，夕阳正好。黄嫣抱着日记本走在最前面，叶哲落后半步，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罗薇走在最后，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声说了句：“谢谢。” 没人回头，也没人回应。但他们都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谁听的，而是说给过去的自己。 回到观测台，陈叔正在浇花。见他们回来，乐呵呵地说：“林老师让我转告你们——蒲公英落地的时候，不是结束，是扎根。” 黄嫣把日记本放在控制台上，翻开最后一页。叶哲站在她身边，低声念出那句话：“不必重来，此刻即圆满。” 数据屏上的曲线缓缓归零，b通道倒计时停止运行。系统弹出最终提示：【实验完成，情感闭环达成】 黄嫣按下确认键，屏幕暗下去的一刻，她靠在叶哲肩上，轻轻说了句：“这次，是我先说的。” 他嗯了一声，握紧她的手：“我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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