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国的手杖即将挥落。
空气凝结成冰,扳机预压的细微“咯咯”声如同死神的磨刀声。
刀锋甚至能看见对面士兵头盔下,那因为过度紧张而抽搐的眼角肌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隆……”
低沉而庞大的轰鸣声,并非来自前方,而是从林枫等人的身后,从那片被遗忘的荒原深处传来。
起初如同远方的闷雷,但迅速增强,变成连绵不绝的、仿佛大地心脏搏动般的震颤!废弃公路的龟裂路面,细小的碎石开始跳动!
秦岳刚要挥下的手僵在半空,惊疑不定地转头看向身后黑暗。
宋振国浑浊的眼眸骤然收缩,手中檀木手杖停在离地面仅剩一寸的空中。
高震大校厉喝:“什么声音?!”
极北的士兵们阵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骚动,许多人下意识回头。
林枫没有回头。但他眼中冰冷凝固的杀意,微微波动了一下——他听到了更多。
不仅仅是地面的震颤。还有空中,那不同于“毒蝎”直升机尖锐旋翼声的、更加厚重狂暴的涡轴引擎咆哮,
正从东南方向的夜空急速逼近!不止一架!是一个编队!
还有……履带。沉重、坚实、碾压一切的金属履带,碾过荒野与破碎公路的独特轰鸣。很多,非常多!
“保持阵型!不许回头!”高震的怒吼试图稳住局面,但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晚了。
第一道炽白的光柱,如同撕裂夜幕的巨神之剑,从林枫身后的黑暗深处猛地刺出!
不是探照灯那种惨白,而是车灯!重型车辆的大功率氙气灯!
一道,两道,十道,五十道……上百道光柱如同觉醒的光之森林,在荒原上豁然亮起!
光柱交织,将废弃公路后方照得亮如白昼,甚至连空中飞舞的尘埃都纤毫毕现!
光柱之中,钢铁的轮廓显现。
首当其冲是三辆体型狰狞的“剑齿虎”重型装甲突击车,楔形装甲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幽蓝光泽,车顶遥控武器站上,
30毫米链式炮的炮管缓缓旋转,锁定目标时发出的细微液压声,在突然死寂的荒野中清晰可闻。
紧随其后,是如同钢铁洪流般的轮式装甲运兵车队列!“猛士”三代、“铁骑”……
超过二十辆,呈战斗队形展开,车体侧面舱门滑开,全副武装、脸上涂着伪装油彩的士兵鱼贯跃下,动作迅捷如豹。
落地瞬间便以车体为依托,据枪、瞄准、构筑防线,整个过程在短短十几秒内完成,显示出令人心悸的训练水准和实战素养。
但这还没完。
车队的中段,一辆辆军用越野车停下。更多士兵涌出,他们装备更加精良,战术背心上挂载着各色模块,有些小组甚至携带着单兵反坦克导弹和重型狙击器材。人数迅速超过三百,并且还在增加。
而让极北一方所有人瞳孔骤缩、呼吸几乎停滞的,是车队最后方那缓缓碾出光幕的庞然巨物。
履带式主战坦克!
墨绿色的涂装,棱角分明的反应装甲,粗长到令人胆寒的滑膛炮管!
一辆,两辆,五辆……整整十辆99A式主战坦克,如同十头从远古苏醒的钢铁巨兽,沉重的履带压过路面,发出地动山摇般的轰鸣!
它们呈扇形散开,炮塔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沉闷的机械转动声,那125毫米的炮口,缓缓抬起,调整方位——
最终,稳稳地指向了宋振国所在的防线核心!指向了那三辆“猛士”装甲车!指向了半空中悬停的两架“毒蝎”直升机!
炮口稳定装置发出的细微嗡鸣,此刻听来如同死神的低语。
与此同时。
“嗡——嗡——嗡——!!!”
天空中,压倒性的引擎轰鸣降临!
十二架武直-10武装直升机,以标准的攻击编队阵型,从低空猛然扑出,如同发现猎物的鹰群!
它们机首下方的光电转塔同步转动,23毫米机炮的供弹链闪烁着金属寒光,
短翼下挂载的火箭弹巢和反坦克导弹,在灯光下反射出致命的光泽。
更让人窒息的是,这十二架武直的武器系统,全部处于激活状态!
导弹导引头的锁定指示灯,在夜空中亮起一片猩红的光点,如同恶魔的眼睛,牢牢锁定了极北的两架“毒蝎”!
“毒蝎”的飞行员在通讯频道里失声惊呼:“被锁定了!十二个火控雷达照射!重复,我们被完全锁定!”
数量对比:十二对二。
质量对比:最新型武直-10对老式“毒蝎”。
局势,瞬间逆转,不,是碾压!
“轰隆隆——”
更大的阴影掠过地面。六架直-20运输直升机高速逼近,在战场侧翼悬停,舱门洞开,绳索抛下!
一个个黑色身影如同灵敏的猿猴,顺着绳索急速滑降!落地、翻滚、举枪、展开,动作一气呵成!
这是特种部队!至少两个满编特战中队,超过六十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极北防线侧翼和后方的战术包抄!
短短一分钟内,超过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天枢精锐,十辆主战坦克,十二架武装直升机,完成对两百名极北部队的反包围!火力、兵力、制空权,全面压制!
灯光、钢铁、枪炮、士兵……构成了一幅充满暴力美学的战争画卷,横亘在血色荒原之上!
压抑到极致的寂静,被引擎的轰鸣和履带的碾压声填充。
极北的士兵们,许多人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他们虽然是精锐,但何曾经历过被己方最先进的主战坦克炮口直指的场景?
那粗大的炮管带来的心理压迫感,远超任何轻武器。握着枪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秦岳的嘴唇失去了血色,他看向宋振国,声音干涩:“宋老,这……这是……”
宋振国没有回答。他握着檀木手杖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那双阅尽风云的眼睛,死死盯着车队最前方,那辆缓缓停下的黑色红旗轿车。
车牌,是天枢的序列。数字很小。
车门打开。
四名穿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如鹰隼、气息沉凝如山的男子率先下车,迅速占据轿车四周要害方位。
他们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但那个位置的衣服有不易察觉的隆起——快拔枪套。
他们的站位看似松散,却封死了所有可能的袭击角度,眼神扫视四周时,带着职业性的冰冷审视。
然后,一只穿着老式将校靴的脚,踏出了车门。
接着,是挺拔如松的身影。
来人看起来七十余岁,头发全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脸庞消瘦,颧骨略高,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记载着岁月的风霜与硝烟。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熨烫笔挺的深蓝色将校呢中山装,外面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军大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根暗红色、包浆醇厚的红木手杖,以及他那双眼睛。
——虽然眼角布满鱼尾纹,但眸光开阖间,精光四射,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又带着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沉凝。
他下车后,并未立刻前行,而是拄着手杖,微微抬头,扫视了一圈整个战场。
目光掠过极北的防线、掠过头顶悬停的直升机、掠过那十辆炮口森然的坦克、最后,落在了被围在核心、伤痕累累却挺立如枪的林枫身上。
那一瞬间,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痛惜、愤怒,以及……骄傲。
然后,他才迈开步子。步伐不快,甚至有些老年人特有的缓慢,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有力,红木手杖的尖端与地面接触,
发出“笃、笃、笃”的轻响,节奏恒定,竟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引擎轰鸣,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径直走向林枫,走向两军对垒的中央地带。四名黑衣警卫如同影子般紧随,始终保持着完美的警戒距离。
看到这位老者,宋振国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缓缓地,将自己那根举在半空的檀木手杖,放了下来。
高震大校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并拢双腿,身体挺得更直——这是面对更高级别首长时近乎本能的反应。他认出来了。
杨卫国。
天枢军区前任司令员,真正的宿将。参加过西南边境反击战、北疆平叛,指挥过集团军级别的实兵对抗演习,门生故旧遍布全军。
虽然退休已逾十年,但在军中的威望和影响力,深不可测。更重要的是,他是……林枫的外公。
杨卫国走到林枫面前大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林枫一番——破碎染血的作战服、遍布伤痕和血污的脸颊、
干裂的嘴唇、但依旧明亮锐利如寒星的眼眸,以及那挺直如标枪的脊梁。
老者的眼中,心疼之色更浓,但随即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怒意取代。
那怒意并非爆发式的,而是内敛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厚重的岩石压抑着,反而更令人心悸。
他伸出略显干瘦但异常有力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林枫的肩膀。
“小子,”杨卫国的声音不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重量,“还行,没给你爹妈,也没给我老杨家丢人。”
林枫看着眼前苍老但威严依旧的外公,喉头动了动。
从基地暴起杀人,到荒野亡命奔逃,再到刚才直面死亡绝境,他都没有丝毫动容。
但此刻,看着外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与骄傲,一股极其复杂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
但他死死压住了。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挺直胸膛,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血肉模糊的右手,敬了一个标准到极致的军礼!
动作牵动伤口,鲜血从崩裂的虎口渗出,顺着小臂流下,但他纹丝不动。
“外公!”声音嘶哑,却铿锵如铁。
杨卫国看着外孙鲜血淋漓却坚定如磐石的手臂,眼中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涌出来。
他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放下吧。先把这笔账,跟某些人算清楚。”
说完,他蓦然转身!
那一刹那,老者身上那股内敛的威严轰然爆发!仿佛沉睡的雄狮猛然苏醒,露出了锋利的爪牙!
他拄着红木手杖,一步,一步,走向宋振国所在的方向。步伐依旧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仿佛有千军万马相随!
他身后,是钢铁洪流,是五百虎贲,是蓄势待发的战争机器!
他在距离宋振国大约十米处停下。这个距离,双方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两个老人,隔空对视。
一个身穿将校呢,手拄红木杖,身后钢铁丛林,杀气盈野。
一个身着中山装,手持檀木杖,身前阵线残破,势单力孤。
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宋振国,”杨卫国开口,声音依旧不高,却如同冬日惊雷,在旷野上炸开,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质问,“带着你的兵,扛着你的枪,开着你的飞机坦克,越界跑到我天枢的地面上,摆开阵仗……是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如刀,刮过宋振国、秦岳,以及他们身后那些面色苍白的士兵:“演习?我看不像。剿匪?这荒原上除了你们,还有别的匪吗?还是说……”
他顿了顿,手杖猛地一顿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虎啸山林:
“你他妈的想在这里,对我的外孙——一个刚刚从你们那见不得人的魔窟里杀出来的战斗英雄,
——执行战场纪律?!谁给你的权力?!谁给你的胆子?!!”
最后一句,声震四野!甚至连坦克的引擎声都被短暂压过!
宋振国脸上的皱纹深深凹陷,他握紧了檀木手杖,强压下心中的惊怒,挤出一个极其僵硬难看的笑容:“杨老,您误会了。
我们这是……在执行军务,追捕涉嫌危害国家安全、并造成重大伤亡的逃犯林枫。程序上,完全合规合法。”
“逃犯?合规合法?”杨卫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充满了刺骨的寒意,“宋振国,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当你身后这些兵都是瞎子聋子?!”
他猛地抬起手杖,指向林枫,声音如同铁锤砸铁砧:“你看看他!看看他身上的伤!看看他身后那些兄弟!
哪个不是从枪林弹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好汉?!如果他们真是你说的‘逃犯’、‘叛国者’,为什么不去境外,不去找敌对势力邀功请赏,反而要拼死拼活、拖着残躯往天枢跑?!
他们图什么?!图你宋振国给的子弹,还是图你那个什么狗屁实验室里的手术刀?!”
句句诛心!字字如刀!
秦岳忍不住上前半步,嘶声道:“杨老!林枫在基地杀害科研人员、警卫,破坏国家重要科研设施,证据确凿!我们有权——”
“你给老子闭嘴!”杨卫国目光如电,猛地射向秦岳,那目光中的杀意和威压,让秦岳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色憋得通红。
“秦岳,秦上校。”杨卫国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碴子,“你的账,我们慢慢算。你伪造调令、非法拘禁、进行反人类活体实验的事情,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你以为炸了几个实验室,杀几个知情人,就能把证据抹干净?”
秦岳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看向宋振国。
宋振国脸色更加阴沉,他知道,杨卫国敢这么说,必然是掌握了某些关键的线索,甚至可能已经拿到了部分证据。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杨老,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指控。当务之急,是林枫必须接受调查。
如果您坚持要带走他,那……就是公然对抗上级命令,破坏两大战区的团结,这个责任,您担得起吗?”
“上级命令?谁的上级?”杨卫国嗤笑一声,随即笑容收敛,脸色变得无比肃杀,“宋振国,少拿大帽子压我。我杨卫国扛枪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仿佛踩在了现场所有人的心跳上!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杨卫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玉石俱焚的狠厉,“林枫,我今天必须带走!谁拦,谁就是我的敌人!”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红木手杖,指向天空,然后,重重向下一挥!
“全体都有——!”
“哗啦!咔哒!轰——!!!”
回应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战备声响!
五百支枪械保险在同一时间打开,枪口齐刷刷放平!
十辆99A坦克的炮口稳如磐石,炮膛内传来炮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
十二架武直-10的火箭弹巢发出“滋滋”的充能声,23毫米机炮的炮管开始预热旋转!
两个特战中队士兵的手指,扣在了扳机的第一道火位置上!
肃杀!冰冷!毁灭一切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拍向极北的防线!
极北的士兵们,许多人腿肚子开始发软。面对绝对的火力优势和数量碾压,再精锐的士兵也会本能地感到恐惧。他们看向自己的指挥官,眼中充满了慌乱和询问。
高震大校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是悍将,但不蠢。他看得出,杨卫国是来真的!
一旦开火,他这两百人,包括那两架直升机、三辆装甲车,会在第一波火力覆盖下就被彻底抹去!不会有任何悬念!
宋振国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杨卫国,盯着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老眼。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毫不退缩的意志,看到了不惜一战的决心,更看到了一种……
他宋振国或许已经丢失了很久的东西——属于军人的、纯粹的悍勇与担当。
他知道,自己输了。
不是输在谋略,不是输在算计,而是输在了这股“势”上。
杨卫国携雷霆万钧之势而来,以绝对力量碾压,以不容辩驳的正气凌人。
而他宋振国,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阴影里,站在了理亏的一方。
继续僵持,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下令开火,然后己方被瞬间全歼,引发天枢与极北的全面冲突,
他宋振国将成为挑起内斗的历史罪人;要么他退让,颜面扫地,谋划彻底失败。
怎么选?
宋振国闭上了眼睛,深深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再睁开时,眼中的不甘、怨毒、惊怒,都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深潭般的死寂。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手中的檀木手杖,彻底放低,杖尖触地。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的背脊似乎都佝偻了一分。
“……撤。”一个字,从宋振国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嘶哑难听。
“宋老!”秦岳不甘地低吼。
“我他妈说,撤!”宋振国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饿狼,死死盯了秦岳一眼。
那目光中的冰冷和警告,让秦岳瞬间噤若寒蝉。
高震大校如释重负,立刻转身,厉声下令:“全体注意!解除战斗状态!有序后撤!重复,解除战斗状态,有序后撤!”
命令下达,极北的士兵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
枪口抬高,保险关闭,士兵们快速而沉默地转身,登上运兵车。装甲车调头,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
天空中的两架“毒蝎”直升机,在武直-10的“护送”下,不甘地爬升高度,转向离去。
整个过程,迅速而压抑。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辆引擎和脚步声。败军之将,无言以对。
杨卫国冷冷地看着对方撤退,直到最后一辆装甲车的尾灯消失在荒原的黑暗中,他才缓缓放下了举着的红木手杖。
他转身,看向林枫,脸上的肃杀之气稍微缓和,但眼中的凝重未减。
“外公……”林枫开口。
杨卫国摆摆手,打断他:“先离开这里。路上说。”
他招了招手,立刻有几辆越野车开了过来,还有随队的军医提着医疗箱狂奔而至。
“先给他们处理伤口,紧急止血!”杨卫国命令道。
军医们迅速围着刀锋、山猫等人忙碌起来。简单的清创、止血、包扎、固定。
林枫拒绝了优先处理,示意先照顾重伤的兄弟。
就在这时——
“呜——嗯——”
一阵不同于重型涡轴引擎的、更加尖锐高亢的喷气式引擎呼啸声,由远及近!
众人抬头,只见西南方的夜空中,一点银光急速放大,很快显现出一架流线型的银灰色小型喷气式公务机的轮廓。
它灵巧地在荒原上空盘旋半圈,对准了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开始降落。
“还有人来?”刀锋一边接受包扎,一边警惕地看向那架飞机。
杨卫国眯起眼睛,看向那架飞机,哼了一声:“该来的,总会来。”
飞机滑跑一段距离后停稳,舱门打开。
率先跃下的是六名身着黑色特战服、装备极其精良、眼神锐利如刀的警卫。
他们落地后迅速展开,建立警戒圈,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和默契。
他们的装备和气质,与杨卫国带来的部队略有不同,更偏向于……情报与特种作战的结合体。
接着,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舱门口。
楚岚。
她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陆军少将常服,肩章上的将星在飞机照明灯下泛着冷光。
她面容清丽,但此刻眉眼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嘴唇紧抿,步伐迅疾有力,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人群中央的林枫,看到他满身伤痕的瞬间,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
——“有心疼,有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她身后,赵老拄着一根普通的手杖,也走了下来。
老人脸色沉重,眉头紧锁,目光扫过现场,看到杨卫国,微微点头,最后深深地、带着愧疚与复杂看向林枫。
楚岚和赵老径直走到杨卫国和林枫面前。
楚岚先向杨卫国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杨老。”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杨卫国点了点头,脸色并不好看,只是“嗯”了一声。
楚岚转向林枫,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林枫那冰冷而带着审视的目光,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有些凝滞。
杨卫国冷哼一声,手杖顿地,目光锐利地看向赵老,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直指核心:
“老赵!今天当着孩子的面,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你给句痛快话!
当初秦岳那王八蛋,是不是拿着你签字盖章的调令,把我外孙骗走的?!”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正在包扎的军医都放轻了动作。
刀锋、山猫等人猛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看向赵老,充满了惊疑、愤怒和难以置信。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平静地、冰冷地看着赵老,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老面对老友的怒火、楚岚的沉默、林枫的审视、以及周围那些伤痕累累战士们质疑的目光,脸上皱纹的沟壑似乎更深了。
他没有回避,也没有解释,而是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但清晰无比:
“是。那份调令,是我签的字,盖的章。”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枫身后的众人。
刀锋的拳头猛地攥紧,伤口崩裂,鲜血渗出。山猫眼中凶光闪烁。
但赵老的话还没说完。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温和睿智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和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心疾首!
他盯着杨卫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爆发:
“但是,老杨!我以我这身穿了五十年的军装,以我这颗还算干净的心,以我赵某人的党性和人格向你、向林枫、向所有同志起誓!
我亲手签署的,是一份再正常不过的疗养转院建议书!”
他激动地向前一步,语速加快:“文件标题是‘关于安排战斗英雄林枫同志转入‘南山’甲级疗养院进行康复疗养及心理评估的建议’!
白纸黑字,目的地是‘南山’!理由是‘战后创伤应激关怀与深度身体恢复’!期限是三个月!”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仿佛要刺破夜空,射向极北部队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道:“是有人!在我签字之后,在文件流转的环节,用极其卑劣的技术手段篡改了关键内容!
他们把‘南山疗养院’换成了‘铁堡联合科研前哨’!
把‘心理评估与康复’扭曲扩大成了‘潜能开发与创伤后应激的综合性前沿研究’!”
“等我发现调令执行流程出现异常、林枫同志下落不明、完全偏离预定轨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赵老的声音带着深切的痛苦和自责,“他们用‘科研保密期’和‘特殊区域信号管制’为借口,切断了林枫与外界的一切正常联系!把他牢牢控制在极北那个魔窟里!
而我……我因为对内部流程的疏于监管,对印章管理的疏忽,给了那些蛀虫可乘之机!这是我的失职!我无可辩驳!”
楚岚此时上前一步,站在赵老身侧,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既是解释,也是陈述事实:
“杨老,林枫。安全总局特殊项目监控中心,在两个月前就监测到‘铁堡’基地区域出现异常高能生物信号反应,
同时发现有多批未经最高层级报备的敏感生物制剂和尖端科研设备,通过特殊渠道流入该基地。
这些异常,与赵老秘密提交的‘人员异常转移报告’高度吻合。”
她看向林枫,眼神锐利坦荡:“交叉研判的结论是:林枫极有可能被非法转移至‘铁堡’,并面临超限、非法的生物研究的风险。
动机,很可能是为了获取他体内因‘天庭’计划而产生的、无法复制的特殊生物数据。”
“但是,”楚岚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宋振国在极北经营超过三十年,树大根深,关系网络盘根错节。
没有确凿的、无法辩驳的公开证据和冲突局面,我们很难强行介入。
贸然行动,不但可能打草惊蛇,更可能……迫使对方采取极端措施,直接危及林枫的生命安全。
我们必须创造一个,让他们无法拒绝、无法掩盖、必须在台面上应对的局面。”
赵老接过话,目光重新落在林枫身上,那眼神里有深深的愧疚,有后怕,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林枫,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恨,有疑。
换做是我,我也会。是我赵某人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这些兄弟!
但是,从确认你失踪那一刻起,我、楚岚,还有你外公,我们就在想办法!”
“我们定下的策略,就是要制造一个‘公开冲突’!
一个足够大、足够醒目、能让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冲突!”
杨卫国冷哼一声,接口道,“所以老子今天把压箱底的老本都拉出来了!
就是要告诉宋振国那老王八蛋,老子敢跟你掀桌子!敢跟你玩命!”
赵老点头:“只有把事情闹到明面上,闹到两派力量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地步,才能逼宋振国投鼠忌器,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他们灭口或转移的阴谋!
才能为接下来的‘正当介入’,创造最无可指摘的理由和时机!”
楚岚看向林枫,语气郑重:“林枫,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由安全总局特别行动处正式接管,进行全面身体检查与事件问询’,这不是惩罚,不是软禁,更不是妥协!”
她一字一句,清晰说道:“这是目前唯一能摆在台面上、符合所有法定程序、并且能为你和你的队员提供最高级别保护的‘正式理由’和‘合法身份’!”
“第一,这个程序一旦启动,你们将正式进入国家最高安全机构的直接保护与观察序列。
宋振国再也无法以‘军事管理’、‘科研需要’等任何名义,私下接触、控制或伤害你们。你们的安全,将由总局直接负责。”
“第二,这个程序本身,就是启动对‘极北铁堡非法拘禁与研究事件’、‘秦岳等人伪造及篡改调令事件’进行最高级别彻查的法定开端!
你们将成为最核心的证人,你们提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都将成为钉死他们的证据!”
“第三,”楚岚的目光扫过林枫和他身后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队员们,“你们要去的地方,是‘潜龙’基地。
那不是监狱,那是国内安保等级最高、医疗条件最好、反渗透能力最强的综合基地之一。
你们可以在那里安全地恢复伤势,同时,你们的证词将被最高规格记录和保护。”
赵老沉声道,语气斩钉截铁:“林枫,这是我的责任,我会一扛到底。
先去‘潜龙’,安心养伤,配合调查。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们这些老家伙。
这把老骨头,还有些分量,还能拼上最后一把力气,为你们这些年轻人……扫清一些障碍,讨回一个公道!”
林枫沉默了。
荒野的风吹过他染血的脸颊,带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他缓缓环视四周——
外公杨卫国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支持,以及不惜一战的决绝。
楚岚眼中那份坦荡的锐利、清晰的逻辑,以及身处高位却亲自前来解释的担当。
赵老眼中深切的愧疚、痛苦,以及那份破釜沉舟、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的决心。
还有身后,兄弟们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信任地望着他的目光。
心中的冰冷疑云并未完全消散。宋振国、王博士、那个神秘的“收藏家”……这些阴影依然浓重,背后的阴谋网络可能远超想象。
赵老的解释合理,但其中是否还有隐情?楚岚的立场是否完全可靠?
但,他听出了赵老和楚岚话中的逻辑。也看清了眼前的局势。
外公携大军而来,固然能一时逼退宋振国,但不可能长期对峙。而自己这一方,人人带伤,急需治疗和休整。
“潜龙”基地,或许真的是当前最不坏、也最具战略主动性的选择。
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一个正式调查的身份,一个能够撬动更大棋局的机会。
他需要时间恢复,需要了解更多,需要……更强的力量。
林枫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翻涌的各种情绪。
——愤怒、疑惑、后怕、决绝——全部压下,转化为冰冷而坚定的力量。
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与冷静,如同经过淬火的刀锋。
他看向刀锋、冷月、山猫、狂狮、土狼……看向每一个从绝境中跟他杀出来的兄弟。
“兄弟们,”林枫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收拾一下,准备转移。”
他顿了顿,补充了三个字:“去‘潜龙’。”
没有解释,没有动员。但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刀锋等人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坚定的光芒。
“是!老大!”十一个人,齐声低喝,声音嘶哑却铿锵!他们信任林枫,如同信任自己的本能。
林枫转身,最后看了一眼极北部队消失的方向,那目光深沉如海,冰冷如渊。
然后,他迈开步伐,走向楚岚带来的那架运输机。
步履依旧有些蹒跚,但每一步都异常坚定,脊梁挺得笔直,仿佛任何磨难都无法将其压弯。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荒芜的公路上,那背影染血、疲惫,却如同一杆正在缓缓归鞘、却随时准备再度出鞘饮血的绝世凶兵。
楚岚和赵老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如释重负。
杨卫国望着外孙登机的背影,沉默了片刻,低声对赵老道:“老赵,这次……可别再出任何岔子了。我老头子,经不起再折腾一次了。”
赵老望着运输机缓缓关闭的舱门,握着拐杖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缓缓地、无比坚定地说道:
“除非我死。”
引擎轰鸣,运输机拔地而起,融入血色褪尽、繁星初现的夜空。
地面的钢铁洪流开始有序撤离,坦克的履带声、装甲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
荒原重归寂静,只有夜风吹过枯草的呜咽,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与铁血气息。
一场惊心动魄的边境对峙暂时落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并非结束。
“潜龙”基地,可能将成为下一个漩涡的中心。而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那些被触及了根本利益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大的风暴,正在更深、更暗处,悄然汇聚。
而林枫和他的“天庭”,将在风暴眼中,继续他们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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