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撞击铁轨的连接处,发出单调而重复的“哐当、哐当”的声响,像一声声沉闷的叹息,敲打在成小驴的心上。
他几乎是整个人贴在冰冷的、带着污渍的车窗玻璃上,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晕开一小团白雾,又迅速消散。窗外,是他看了十八年的黄土坡,那些熟悉的、贫瘠的、沟壑纵横的土黄色,正以一种决绝的速度向后退去,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车窗外掠过的景象,从连绵的土坡,渐渐变成了零星的、枯黄的田地,然后是更远处模糊不清的山峦轮廓。
走了,就这么走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沾满尘土的棉花,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捂着胸前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内侧,那里硬邦邦的,缝着家里能拿出来的所有现钱——八百块。还有一张皱巴巴的、写着“东莞市厚街镇昌隆制衣厂”的纸条,是村里早年出去、据说混得还不错的远房表哥给的地址。
右手边,坐着一个抱着娃娃的妇女,娃娃一直在哭闹,声音尖锐;过道里挤满了人,大包小包的行李塞满了每一个缝隙,连落脚都困难。空气中弥漫着泡面、汗液、劣质烟草以及某种无法形容的、属于长途旅行的浑浊气味。
“喂,后生仔,换个位置呗?我跟我婆娘一起的。”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凑过来,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眼神却精明地在他身上打转。
成小驴愣了一下,下意识想站起来,但身体刚离开座位一寸,就想起了离家时爹娘的千叮万嘱——“火车上乱,别轻易信人,看好自己的东西”。他屁股又沉了下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不……不了,我这就挺好。”
那男人撇撇嘴,嘟囔了一句“不懂事”,悻悻地挤到别处去了。
成小驴松了口气,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蓝色,像褪了色的旧衣裳。玻璃窗上,开始清晰地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一个瘦削、脸庞带着黄土高原风吹日晒痕迹的青涩少年,眼神里有离家的茫然,也有对前方未知的一丝倔强的渴望。
东莞,那是个什么地方?
听回来的人说,那里楼比山还高,路上跑的小汽车像甲虫一样多,晚上比白天还亮,遍地是黄金,就看你弯不弯得下腰去捡。黄金……他摸了摸胸口那硬邦邦的八百块,这在家里,爹娘要攒多久?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他从脚边的尼龙袋里摸出一个冷硬的馍,默默地啃着。馍很干,噎得他有点难受,但他没有去买车上贵得要死的盒饭,甚至连一瓶水都舍不得买。每一分钱,都必须在那个叫做东莞的地方,变成种子,生根发芽。
夜色完全笼罩下来,车窗变成了一面模糊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车厢内的景象。灯光昏暗,大多数人都歪着头打盹,各种睡姿都有。对面的座位上,一个穿着红色毛衣、身材丰腴的年轻女人似乎睡熟了,头一点一点地,慢慢歪向了旁边一个光头男人的肩膀。
成小驴看着,觉得有点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过道里,一个瘦小的、眼神飘忽不定的男人,正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红毛衣女人放在行李架下的一个花色编织袋。那男人的动作很轻,手指像蛇一样,灵巧地探向编织袋的拉链……
小偷!
成小驴的心猛地一跳,攥紧了手里的冷馍。他张了张嘴,想喊,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那个“偷”字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冲不出来。他第一次出远门,爹娘说过,少管闲事……
那瘦小男人的手指已经勾住了拉链头,轻轻一拉,编织袋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的另一只手就要伸进去。
操!
一股混着年轻气盛和乡土朴拙正义感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成小驴“噌”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你……你干啥呢!”
这一声在嘈杂却沉闷的车厢里,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周围几个浅睡的人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那个瘦小男人动作一僵,猛地收回手,恶狠狠地瞪向成小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小赤佬,你说啥?谁动东西了?别他妈多管闲事!”
那红毛衣女人也被惊醒了,茫然地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编织袋,看到那被拉开的拉链,脸色瞬间白了。
“我……我看见你拉她包了!”成小驴被那眼神瞪得心里发毛,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手指着那个小偷,声音提高了八度,试图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妈的,找死!”那瘦小男人见事情败露,脸上闪过一丝戾气,非但没跑,反而上前一步,似乎想动手。
车厢里其他人都看着,有的眼神躲闪,有的面露同情却不敢出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成小驴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这小偷这么嚣张。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却又异常清晰的女声在成小驴身后响了起来:
“哟,三只手还这么横?当这车上没人了是吧?”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气势。
成小驴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就站在他侧后方的座位旁。她穿着一件看起来料子不错的米白色风衣,里面是件浅色毛衣,身段高挑匀称。头发烫着时髦的大波浪,随意地披在肩头。脸上带着些旅途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丸黑水银,此刻正冷冷地睨着那个瘦小男人,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点嘲弄的笑意。
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就那么抱着胳膊,斜倚在座位靠背上,姿态放松,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那瘦小男人显然也认得她,或者说,认得这种他惹不起的气场。他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然后像冰雪一样消融,变成了明显的忌惮。他眼神闪烁了几下,色厉内荏地指了指成小驴:“你……你们给老子等着!” 说完,他像泥鳅一样,迅速钻进拥挤的人群,眨眼就消失在了车厢连接处。
危机解除。
成小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凉飕飕的。
红毛衣女人赶紧检查自己的行李,连连向成小驴和那个风衣女人道谢。
风衣女人摆了摆手,没多说什么,目光落在了成小驴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目光大胆而直接,带着点审视,又似乎有点欣赏。看得成小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后生仔,胆子不小嘛。”她笑了,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磁性,“一个人?”
成小驴抬起头,对上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讷讷地点头:“嗯……去,去东莞。”
“第一次出门?”她又问,语气很随意,像是拉家常。
“嗯。”成小驴老实地回答,在她面前,他感觉自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女人又笑了笑,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精致手提包里,拿出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递到他面前:“喏,拿着。刚才嗓门挺大,润润吧。”
成小驴看着那瓶透明的、在昏暗灯光下反射着微光的矿泉水,愣住了。这玩意儿在车上卖三块钱一瓶,他都没舍得买。
“不……不用,我……”他下意识地拒绝,脸有些发烫。
“拿着。”女人的语气不容置疑,直接塞到了他手里,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掌边缘,带着微凉的触感。“出门在外,机灵点没错,但该硬的时候也得硬。不过,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乘警,或者……像我这样爱管闲事的大人。”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眼波流转,有一种成小驴在黄土坡上从未见过的风情。
成小驴握着那瓶冰凉的水,感觉那凉意顺着掌心一直蔓延到了心里,驱散了些许离家的惶惑和刚才的惊惧。他笨拙地说了声:“谢谢……谢谢姐。”
“叫我莉姐就行。”女人——于莉,很自然地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那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再次飘入成小驴的鼻腔。“去东莞找活路?”
“嗯,我表哥说,厚街有个制衣厂招工……”成小驴老实地回答,在于莉面前,他莫名地有种倾诉的欲望。
于莉听着,偶尔点点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告诉他,前路虽然未知,但似乎……也并非全然可怕。
火车依旧在黑夜中轰鸣前行,载着一车人的梦想与疲惫,奔向那个叫做东莞的远方。而成小驴不知道的是,这瓶水,这次出手,以及这个叫莉姐的女人,将会把他带向一条怎样波澜壮阔、刻骨铭心的人生道路。
车窗外漆黑一片,零星灯火明灭不定,像命运的暗示。他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于莉,晃动的光影勾勒出她曼妙的侧脸,安宁又神秘——这个从头到脚曲线玲珑、站着就曼妙动人的女人,身上还透着成熟知性的“大姐姐”气场。
那时的成小驴几乎没接触过成年女性,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却莫名生出一种原始冲动——他想征服这个女人。
东莞,到底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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