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皇家校场上旌旗招展，一场旨在彰显大雍军威的军事演习正在进行。
战马嘶鸣，甲胄铿锵，士兵们列阵冲杀，烟尘滚滚。
萧玄高坐于观演台主位，玄甲外罩着明黄龙纹披风，威仪天成。
他的目光看似落在场中激烈的对抗上，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观演台一侧那个素净的身影上——沈沐被他特意带在身边，名义上是“随侍记录”，实则是更直接的监视与掌控。
呼延律作为北戎世子，亦在受邀之列，坐在稍远一些的客位。
他一身北戎劲装，挺拔如松，琥珀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场中局势，偶尔，那目光会不着痕迹地掠过沈沐所在的方向。
演习进入骑兵突击环节。蹄声如雷，尘土漫天。
一名隶属安王府的年轻小将，平阳侯世子赵虔，正率领一队骑兵进行迂回穿插演练。
这赵虔素来骄横，因其父与萧玄母族有些渊源，在军中颇为跋扈。
他早已听闻宫中关于沈沐与北戎世子的风言风语，更窥知陛下对那沈待诏似有不悦，便存了借机讨好圣心、顺便打压“妖孽”的心思。
就在赵虔率队掠过观演台前方，距离沈沐所在位置极近时，异变陡生！
赵虔在马上张弓搭箭，作势欲射远处的箭靶，然而，不知是马匹受惊还是他刻意为之，那支羽箭在离弦的瞬间，轨迹猛地一偏，竟是挟着凄厉的破空声，直直射向观演台侧的沈沐！
事出突然，距离太近！
护卫在沈沐身旁的玄衣卫反应已是极快，拔刀欲格，但那箭来势迅猛，眼看已不及完全拦下！
沈沐瞳孔微缩，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而瞬间紧绷，他能感受到那箭簇的冰冷寒意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
“咻！”
另一道更为迅疾的黑影从侧后方破空而来！是呼延律！
他甚至来不及取弓，直接拔出腰间镶嵌着宝石的北戎弯刀，猛地掷出！那弯刀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横撞在箭杆之上！
“锵！”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那支偏斜的羽箭被弯刀巨大的力道撞得改变方向，“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沈沐身旁的木柱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而呼延律已在掷出弯刀的瞬间，猛地一夹马腹，他胯下的北戎骏马如同离弦之箭，几个腾跃便冲至观演台前。他甚至未等马匹停稳，便飞身下马，动作矫健流畅，几步便跨上台阶，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沈沐身前。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可靠的墙，将沈沐完全护在身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凌厉地射向此刻已吓得脸色惨白、勒马呆立的赵虔。
“混账东西！”呼延律声如洪钟，带着草原王者的凛然威势，响彻整个校场，“演习场中，竟敢暗箭伤人？！尔等大雍军纪，便是如此儿戏吗？！”
他抬手一指赵虔，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今日之事，我呼延律记下了！谁再敢用这等龌龊手段，暗箭指向沈先生，便是公然与我北戎为敌！我北戎铁骑，必不惜一战，讨个公道！”
全场死寂。
所有士兵、将领，包括观演台上的文武百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呼延律掷地有声的宣告震慑住了。
北戎世子的反应太快，气势太盛，那护在沈沐身前的姿态，更是充满了不容侵犯的守护意味。
萧玄的脸色，在箭矢偏斜的瞬间就已阴沉如水。他放在扶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当看到呼延律毫不犹豫地挡在沈沐身前，以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充满保护欲的姿态宣告维护时，一股混杂着震怒、难堪和尖锐刺痛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他本该是沈沐唯一的保护者！
这皇宫，这大雍，都是他的领地！沈沐的安危，理应由他来保障！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这个他一直视为蛮夷、视为挑衅者的呼延律，抢在了他的前面，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这位帝王的脸上！
“陛下！臣……臣马匹失控，绝非有意啊陛下！”赵虔连滚带爬地摔下马，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萧玄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的恐怖威压让整个校场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死死盯着跪地求饶的赵虔，眼神阴鸷得能杀人。
“失控？”萧玄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凝冰带血的杀意，“好一个‘失控’！赵虔，你当朕的眼也‘失控’了么？！”
他猛地一脚踹在赵虔胸口，惊得全场肝胆俱颤。
“来人！给朕将这不忠不义、包藏祸心的逆贼，就地杖毙！就在这校场上，让所有人都看着！安王府纵子行凶，罪同谋逆！褫夺封号，查抄家产，全族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处置不可谓不严厉。这既是对胆大妄为者的惩罚，也是他作为帝王必须维护的秩序与颜面。
然而，下达完命令，萧玄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个方向——呼延律依然挡在沈沐身前，姿态坚定。
而沈沐，虽然面色依旧苍白，身形却站得笔直，他微微垂着眼帘，看不清神情，但那种被另一个人全然护住的画面……
萧玄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在那片扬起的尘土与无数道目光中，萧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有些东西，并非仅凭权力和强留，就能真正属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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