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京城郊外。
白玖玖拖着两条腿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饿，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那点子酸涩的野莓果早就消化得无影无踪，现在正绞着劲儿地抗议。
“咕——咕噜噜——”
这声音比打雷还响，震得树上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麻雀都打了个哆嗦。
那麻雀歪着头，豆大的黑眼睛打量着底下这个衣衫褴褛、发髻散乱的丫头片子，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调开了口：“啧啧，好一出风餐露宿、孤苦无依的惨景儿！小姑娘，你这是被哪家狠心的主家赶出来了？”
白玖玖两眼发绿，抬头就看见了那只肥嘟嘟的麻雀。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小肥啾，别废话。这附近哪儿有能填肚子的东西？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拿你开开荤。”
麻雀吓得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翅膀扑棱个不停：“我的天爷！你、你听得懂我说话？你是妖？”
“本姑娘乃青丘狐族，正经八百的仙籍。别叽叽喳喳了，快说！”白玖玖没什么耐心，作势就要往树上爬。
“别别别！英雄饶命！”麻雀尖叫着飞远了些，“我这身子骨二两肉都没有，塞牙缝都不够！你往东走，那片林子里有个耗子精，叫灰大王，他洞里囤了好多粮食，够你吃一冬的！”
“耗子精？”白玖玖撇了撇嘴，有总比没有好。她道了声“算你识相”，便循着麻雀指的方向找去。
走了没多远，果然在一片乱石堆里闻到了一股子鼠骚味和陈年谷物的混合气味。她还没来得及找洞口，草丛里就“嗖”地蹿出一道灰影。
一个穿着破烂小马甲、挺着个肚腩的耗子精，正用两只后腿站着，前爪叉腰，绿豆眼瞪着她，扯着嗓子喊：“哪儿来的野狐狸，闻着味儿就寻上门了？告诉你，这方圆十里都是你灰爷爷的地盘，识相的赶紧滚！”
被一只耗子精骂作“野狐狸”，白玖玖三百年来积攒的狐族尊严瞬间爆了。她堂堂青丘白氏，就算现在落魄了，也不是一只地沟里的耗子能羞辱的。
“你这泼皮无赖的臭老鼠！睁大你的鼠眼瞧清楚了，见了你狐奶奶还不行礼？”她话音未落，身形一矮，嗷呜一声就扑了上去，指甲弹出，寒光闪闪。
那耗子精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动手，怪叫一声，仗着身形灵活，堪堪躲过。一人一妖，当即在草地上滚作一团，一时间尘土飞扬，狐狸毛和鼠毛共舞。
白玖玖妖力微末，被逐出青丘时又挨了三长老一掌，此刻全凭一股子狠劲儿在撑着。那耗子精也不是善茬，爪子锋利，专往她脸上招呼。
“看我无影爪！”
“吃我一记狐尾扫！”
白玖玖被他挠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怒从心头起，干脆现了原形。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猛地一甩，结结实实地抽在耗子精的腰上，直接把他抽得飞了出去，撞在一块大石头上，半天没爬起来。
她趁机扑上去，用体重优势将他死死压在身下，两只前爪按住他的脑袋，张嘴就往他脖子上咬。
“狐奶奶饶命！奶奶饶命啊！”耗子精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再也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我洞里的粮食，您随便拿，随便拿！”
“现在知道叫奶奶了？晚了！”白玖玖觉得不解气，低头看他脑袋上那几撮油光锃亮的毛，张嘴，“啊呜”一口，连皮带肉薅下一大撮来。
“嗷——吱吱吱！”耗子精疼得撕心裂肺，眼泪都飙了出来。
这活拔毛的疼，可比挨顿揍难受多了。
白玖玖左右开弓，把他脑袋薅成了个秃瓢，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爪子，变回人形，拍了拍手上的土：“滚吧，下次嘴巴放干净点。”
耗子精连滚带爬地钻进石缝里，只留下一句带着哭腔的狠话：“你……你等着，我这就去喊我二舅姥爷来收拾你！”
白玖玖才不理他，打了一架，更饿了。她刚想去搜刮耗子洞，鼻尖却捕捉到了一缕霸道的肉香。
顺着香味，她走到一处破庙。庙里火堆烧得正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正举着一根树枝，上面穿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叫花鸡。
那香味，简直是勾魂的妖精。
白玖玖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注意到，老乞丐的身上缠绕着一股灰黑色的雾气，那是她能看见的“气运”——具体来说，是病气和衰气。
她自小就能吞噬这些东西，只是在青丘派不上用场。如今到了人间，这天赋或许能让她填饱肚子。
她悄悄靠近，试着隔空吸收那股黑气。黑气纹丝不动。她又挪近几步，还是不行。
“咕噜噜——”
肚子又开始唱大戏。
老乞丐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他早就发现这个鬼鬼祟祟的小丫头了。他扯下一条油亮的鸡腿，递了过来：“小姑娘，饿坏了吧？来，吃吧。”
“……可以吗？”白玖玖眼睛都直了，死死盯着那条鸡腿。
她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老乞丐粗糙的手指。就在接触的瞬间，那股灰黑色的病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朝她体内涌来！
一股精纯的灵力瞬间在丹田炸开！
白玖玖脑子嗡的一声，头顶一阵酥麻发痒，她感觉自己的狐狸耳朵要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了！
“多谢老丈！”她一把抢过鸡腿，扭头就跑，一溜烟蹿出了破庙。
老乞丐看着她兔子似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她是小姑娘家脸皮薄。
白玖玖跑到林子深处，赶紧盘腿坐下，一边啃鸡腿一边运转化解那股庞大的病气。她发现，这人间驳杂的气运比青丘的灵气更容易吸收，而且必须通过直接的身体接触才行。
掌握了诀窍，她心里乐开了花。
吃完鸡腿，她沿着官道一路向京城走去。路上，她没放过任何一个练习的机会。
路过一个骂骂咧咧的车夫，她假装摔倒扶了他一把，顺走了他一缕“破财气”，那车夫刚骂完她“不长眼”，下一刻马车的轮子就陷进了泥坑里。
看到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她凑上去问路，趁机碰了对方的手，吸走了一点“口舌是非气”，那妇人刚想张嘴数落她，自己就咬了舌头，疼得说不出话。
她玩得不亦乐乎，发现自己脖子上那颗爹娘留下的气运血契石，还能暂时储存来不及运化的气运，简直是个移动的充电宝。这下再也不怕因为吸多了当场现形了。
等她走到京城门口时，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虽然衣服还是破的，但精神头足了，眼神也亮了。
京城之繁华，让她这只乡下狐狸看花了眼。高高的城楼，宽阔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铺，还有空气中飘荡的各种小吃香味，无一不在冲击着她的感官。
她正东张西望，忽然，一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霉运，像黑夜里的篝火，在城东方向冲天而起。那霉运精纯、浓郁，带着一股子不容抗拒的吸引力。
这得是多倒霉的人才能养出这么极品的“饭票”啊！
白玖玖当即调转方向，循着那股气息，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前。牌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护国寺。
今日寺庙香火鼎盛，门口车水马龙，全是达官贵人。她想趁乱溜进去，却被门口一个看人下菜碟的小沙弥给拦住了。
“去去去！哪儿来的小叫花子，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滚远点，别污了贵人们的眼！”
白玖玖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心头火起。她顺势往地上一坐，抱住小沙弥的腿，假装被推倒了：“哎哟，小师傅，你推人做什么呀！”
在抱住他腿的刹那，她集中精神，对着他那点微弱的、刚刚因为得了几个赏钱而泛着金光的偏财运，狠狠吸了一口。
“你你你……你放手！”小沙弥又惊又怒，急忙甩开她。
“小师傅好大的力气。”白玖玖拍拍屁股站起来，一脸“我好怕怕”的表情，转身就走。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伴随着小沙弥的惊叫。原来是他刚才揣在怀里的钱袋子掉了，铜板撒了一地，还骨碌碌滚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哼，叫你狗眼看人低！”白玖玖心里痛快极了。
她绕着护国寺高高的院墙走了一圈，那股浓郁的霉运气息，最终将她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后院。
她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探出个小脑袋往里望。
院中清冷，只有一棵枯败的老槐树。树下，一个身穿玄色暗纹锦袍的年轻男子，正静静地坐在石凳上。
他周身缠绕的黑气，已经浓厚到几乎凝为实质，像墨汁一样在他身边缓缓流淌，所过之处，连地上的青苔都失去了生机。
白玖玖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哪里是什么天煞孤星，这分明是她白玖玖的人形自走、顶级豪华、终身免费的——超级大饭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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