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的身影，如同投入浓墨中的一滴水，瞬间被盆地底部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灰色死寂雾气吞噬。
那雾气并非寻常水汽，而是“寂灭”法则高度凝聚的具现，比荒原外围的死寂之气更加冰冷、更加粘稠、更具侵蚀性，足以在瞬息间冻结生机、消融灵力、腐朽神魂。
在下坠的瞬间，叶凡感觉如同坠入了万载玄冰之海，刺骨的寒意与侵蚀力穿透焦黑的皮肤、撕裂的伤口，疯狂涌入体内。本就千疮百孔的经脉与脏腑，如同被无数冰针反复穿刺、搅拌，剧痛让他几乎昏厥。神魂更如同被投入了磨盘，被那股纯粹的“终结”意志不断碾压、消磨。
这确实是找死。
但他选择跳下，并非单纯的绝望求死。
在引爆石台、重创敌人的那一刻，他体内的《九逆吞天诀》在极致的压力与生死刺激下，竟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律动”。他隐约感觉到，这盆地深渊底部的死寂之气虽然恐怖，但其“寂灭”真意的浓度与纯度，却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法则结晶。
对于其他人，这是绝对的死地。
但对于初步掌握了一丝“寂灭”真意，并将之融入自身混沌灵力的叶凡而言，这既是毁灭的毒药，却也可能是……涅盘重生的终极熔炉！
《九逆吞天诀》的核心，便是“逆”！逆夺造化，向死而生！他之前能在荒原外围初步炼化死气，为何不能在此，行那真正的绝境涅盘？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万分之一的可能。更大概率是，在他功法成功运转之前，他的身体和神魂就会被彻底侵蚀、消解，化为这死寂深渊的一部分。
但，他还有选择吗？留在石台上，面对缓过劲来的怪物和虎视眈眈的虚空阴影，十死无生。跳下来，尚有一线近乎于无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可能！
“吞天……噬地……万法……归墟……”
心法在濒临溃散的意识中顽强地回响。叶凡不再试图抵抗那汹涌而来的死寂侵蚀，反而以一种近乎“敞开怀抱”的姿态，主动引导、接纳那些最精纯、最浓郁的“寂灭”死气，进入那早已破败不堪的经脉，直奔丹田！
这无异于将滚烫的岩浆倒入即将碎裂的琉璃瓶中！
“嗤——！”
仿佛冷水浇入滚油，更仿佛烧红的铁块插入冰水。叶凡的身体剧烈抽搐，体表的焦黑伤口瞬间被一层灰白色的冰晶覆盖，又迅速被内部涌出的、混合了寂灭真意的混沌灵力融化、冲垮，如此反复，带来难以言喻的极致痛苦。
他的经脉在两种极端力量的冲突下，寸寸断裂、消融，又在《九逆吞天诀》那顽强的、源自生命本源的修复力量下，勉强弥合、重生，变得更加扭曲、坚韧，却也烙印上了深深的“寂灭”痕迹。
丹田之内，那尊混沌元婴早已缩至核桃大小，光芒黯淡，表面布满了灰白色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崩碎。但当海量精纯死寂之气涌入时，元婴竟然没有立刻溃散，反而如同海绵般，以一种近乎本能的速度，疯狂地“吞噬”着其中蕴含的“寂灭”法则真意！
这不是能量的吸收，而是法则的烙印与融合！
每吞噬一丝寂灭真意，元婴表面的灰白裂痕就加深一分，其本身的混沌色泽也变得更加深邃、幽暗，仿佛正在向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接近“万物归墟”本源的形态转变。与此同时，那三块黯淡的契约碎片，也在这极致的“寂灭”环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释放出其中蕴含的契约秩序之力，试图平衡、调和这种危险的融合，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带来更加剧烈的冲突与痛苦，却也避免了叶凡被寂灭真意彻底同化，失去自我。
叶凡的意识，在这无尽的痛苦与法则冲突的潮汐中，如同一叶扁舟，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沉入谷底，无数次濒临彻底消散的边缘。
他“看”到了光怪陆离的幻象：有上个纪元辉煌文明的最后余晖，有无数生灵在“葬灭”中哀嚎湮灭的惨景，有金鹏王等缔约者决绝献身的悲壮，也有自身一路走来的血火交织……这些记忆碎片与寂灭真意、契约力量混杂在一起，不断冲击、拷问着他的本心。
“我是谁？”
“为何而活？”
“要走向何方？”
那曾经在鹏丹幻境中经历过的心魔拷问，以更加猛烈、更加直接的方式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叶凡的回答更加简单，更加纯粹。
“我是叶凡。”
“我要活下去。”
“我要……变得更强！”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奥的哲理，只有最原始、最坚定的生存欲望与变强执念！这执念，如同一颗被投入寂灭深渊的顽石，任凭死寂冲刷、法则侵蚀，却始终不曾真正泯灭，反而在极致的压迫下，被磨砺得愈发坚硬、璀璨！
渐渐地，痛苦似乎变得麻木，意识在无尽的冲突中反而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点”。
他不再刻意引导，也不再强行抗拒，而是让身体、元婴、功法、碎片、乃至那不屈的意志，在这死寂的熔炉中，自行运转、碰撞、磨合、蜕变。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叶凡那被灰白冰晶反复覆盖又融化的身体，忽然停止了抽搐。体表那些狰狞的伤口，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肉不再是健康的色泽，而是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如同古玉般的灰白色，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与淡淡的光泽。
体内，原本破碎不堪、布满灰白裂痕的混沌元婴，此刻已然大变样。它的大小恢复如初，但形态更加凝实，通体呈现出一种混沌与暗灰交织的奇异色泽，表面布满了玄奥的、仿佛天然生成的、融合了寂灭纹路与契约符文的道纹。元婴双眸紧闭，却散发着一股深沉、内敛、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生机的恐怖气息。
那三块契约碎片，此刻已然彻底融入元婴之中，成为其道基的一部分，不再单独显现，但叶凡对“万界债契”的感知与联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紧密。
《九逆吞天诀》的运转变得无比顺畅，心法似乎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进化，变得更加深邃玄奥。他周身的混沌灵力，已然彻底蜕变，化为一种全新的、灰蒙蒙的、仿佛能包容万物又终结万物的奇异灵力——“寂灭混沌灵力”！其中蕴含的寂灭真意，精纯而可控；蕴含的契约秩序，隐秘而稳固。
他的修为，依旧停留在炼虚初期巅峰。但此刻的他，单论灵力的精纯、凝练与品质，以及对“寂灭”、“吞噬”、“契约”等法则的感悟与掌控，恐怕已不输于寻常炼虚后期，甚至触碰到了合道的一丝边缘！
更重要的是，他的肉身与神魂，经历了寂灭深渊的终极淬炼，已然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肉身强度堪比顶级炼体修士的法宝，对寂灭、腐蚀、神魂类攻击的抗性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神魂更是凝练如金刚，坚不可摧。
盆地底部，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灰色雾气，此刻以叶凡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被他缓缓吸收、炼化，融入己身。
他，成功了。
于绝对的死地之中，完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涅盘重生！
叶凡缓缓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有锐利的神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吸纳一切的平静灰色。他心念一动，周身那灰蒙蒙的“寂灭混沌灵力”微微波动，便将残余的灰白冰晶与污秽尽数震落。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如同金玉交鸣般的轻微响声，充满了力量感。
抬头望去，上方依旧是浓郁的灰色雾气，隔绝了视线与感知。但叶凡能感觉到，石台方向，那几道令他厌恶的气息依旧存在，只是似乎虚弱了许多。而虚空中的那些阴影，不知何时已经退去。
该上去了。
有些账，该清算了。
有些路，该继续走了。
叶凡脚尖轻轻一点，身形并未冲天而起，而是如同融入了周围的灰色死寂之气，以一种诡异而自然的姿态，缓缓向上“飘”去。
所过之处，那令生灵避之不及的浓郁死寂，竟如同臣民般为他让开道路，甚至隐隐有融入他周身灵力、为其所用的趋势。
死寂深渊，未能埋葬他，反而成就了他。
那不灭的火种，已然在这绝对的死寂中，燃起了更加幽深、更加炽烈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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