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的空气紧绷如弦。
倒计时在屏幕上无情跳动：00:45:22。
沈墨已经将“血脉共鸣”设备组装完毕——一台脑波同步仪，两侧延伸出贴片电极和采血接口。设备的核心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正中央是一个刺眼的红色百分比：17.3%。
“需要你的静脉血200毫升。”沈墨的声音很平静，但握着采血袋的手微微发紧，“以及全程保持清醒，脑波同步需要你完全放松又高度专注——这很矛盾，但必须做到。”
陆寒琛已经脱下外套，卷起袖子。他的手臂线条流畅，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抽血没问题。但放松和专注……”他看向母亲沉睡的面容，“我尽量。”
针头刺入皮肤，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采血袋。陆寒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那不属于自己。沈墨熟练地操作着，200毫升很快采集完成。
“躺下。”她指了指脑波同步仪旁边的折叠床。
陆寒琛躺下，沈墨将电极贴片贴在他的太阳穴、额头、后脑。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启动后会先进行三分钟的基础频率同步。”沈墨一边调整设备参数一边解释，“然后注入你的血液，通过血脑屏障渗透剂直接导入你母亲的颈动脉。同时，你的脑波会通过增强器与她进行共振。”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陆寒琛：“这个过程会很痛苦。仪器会放大你的情绪波动，也会让你感受到她潜意识深处的……某些东西。可能是记忆碎片，可能是情绪残留，甚至可能是‘园丁’加密坐标时留下的防护机制带来的冲击。”
“我知道。”陆寒琛闭上眼睛，“开始吧。”
沈墨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启动键。
设备低鸣起来。陆寒琛先是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随后太阳穴传来规律的脉冲感——像是有节拍器在颅内敲击。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扩散，仿佛灵魂正缓缓脱离躯壳。
屏幕上的脑波图谱开始变化。原本杂乱的波形逐渐变得有序，陆寒琛的阿尔法波与母亲的德尔塔波缓慢靠近，像两条河试图汇流。
三分钟。
沈墨盯着同步率指数：65%……72%……81%……还不够。血脉共鸣需要至少90%的同步率才能安全进行血液导入。
“陆寒琛，想点什么。”她说，“想和你母亲有关的，最温暖的记忆。”
最温暖的记忆……
陆寒琛的思绪飘回童年。七岁那年冬天，他发高烧，母亲整夜守在他床边，用温水一遍遍给他擦身体。她的手掌很软，哼着不知名的摇篮曲。窗外下着雪，屋里暖黄色的灯光下，母亲的眼睛像盛着星星。
同步率：89%……91%……93%！
“就是现在！”沈墨按下血液导入键。
采血袋中的血液被泵入细管，混合着淡蓝色的渗透剂，缓缓注入苏予颈侧的留置针。几乎同时，脑波增强器功率全开！
“呃——”陆寒琛猛地弓起身，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
那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意识的直接冲击。他“看到”了——
破碎的画面如潮水涌来：
母亲坐在书房绘图，窗外是暴雨，她手中的铅笔在颤抖，纸上画着一座扭曲的建筑，那是“永恒花园”的草图片段；
父亲浑身是血地冲进家门，手里拿着那个黑色U盘，对着母亲嘶吼着什么，母亲泪流满面地摇头；
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阴影里，递给母亲一支注射器，标签上写着“L-7神经生长因子——样品”；
最后，是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由无数发光丝线构成的几何体，那东西散发着非人的冰冷感，丝线中流动着亿万个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被囚禁的意识……
那就是“永恒花园”！
坐标！他需要坐标！
陆寒琛拼命集中精神，试图在破碎的画面中捕捉那个坐标信息。但“永恒花园”的图像太庞大、太复杂，它不是一个简单的三维坐标，而是一个……多维空间的定位参数。那些发光丝线的每一个交点、每一个旋转角度、每一个频率变化，都是坐标的一部分。
“同步率98%！血液导入完成！”沈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坚持住，陆寒琛！她的脑波开始活跃了！”
维生舱里，苏予的身体轻微抽搐起来。仪器屏幕上的生命体征曲线剧烈波动——心率从45飙升到120，血压忽高忽低，血氧饱和度开始下降。
“自主呼吸恢复尝试……失败！”沈墨快速操作着呼吸机，“需要辅助通气！”
陆寒琛的意识正在被两股力量撕扯：一股是母亲潜意识中汹涌而出的记忆洪流，另一股是“永恒花园”坐标信息带来的精神压迫。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被撑裂了。
“坐标……”他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渗出，“我看到了……但是……”
“说出来！”沈墨喊道，“任何信息都可以！说出来能减轻你的精神负荷！”
陆寒琛的嘴唇颤抖着，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串音节：“阿尔法……7……伽马3……扭曲度……0.17……镜像层……第9……”
沈墨立刻记录下来。这不是常规坐标，更像是某种高维空间的数学描述。她一边记录一边震惊——普通人类的大脑怎么可能存储并理解这种信息？“园丁”的技术水平，已经远远超出了现有科学范畴。
突然，维生舱里的苏予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最初是空洞的，瞳孔散大，没有焦距。几秒钟后，眼珠开始缓缓转动，最后，停在了陆寒琛脸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口型很清楚——
“……寒……琛……”
“母亲！”陆寒琛想要起身，但电极贴片和仪器连接限制了他的动作。
苏予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她似乎想抬手，但多年的肌肉萎缩让她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她的目光从陆寒琛脸上移开，看向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然后是……某种认知。
“你……是……”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儿子……的……”
“我是他的搭档。”沈墨立刻接话，声音尽量平稳，“苏女士，您刚刚苏醒，请不要勉强说话。我们正在监测您的生命体征。”
但苏予摇了摇头。她再次看向陆寒琛，眼神变得无比清醒，清醒中带着深深的悲哀和决绝。
“坐标……”她用尽力气说，“在我……大脑……皮层……表层……72小时……”
“我知道。”陆寒琛的声音哽咽了，“母亲，我会在72小时内找到‘永恒花园’。我发誓。”
苏予却露出了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她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她说，“不是……找……”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呼吸机发出警报。沈墨立刻调整参数，注射了一剂镇静剂。
“苏女士，您需要休息。”沈墨按住她试图抬起的肩膀。
但苏予死死盯着陆寒琛，用最后一点力气，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永恒花园……不是地方……是人……”
说完，她的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昏迷。但这一次，仪器显示她进入了正常的睡眠状态——自主呼吸稳定，心率恢复正常，脑波图谱显示着健康的睡眠纺锤波。
唤醒成功了。
但苏予留下的那句话，让整个地下室的温度骤降。
“永恒花园……不是地方……是人？”
陆寒琛坐起身，电极贴片被粗暴地扯掉。他看着屏幕上那句被沈墨记录下来的话，大脑飞速运转。
不是地方。是人。
这意味着什么？“永恒花园”不是一个物理位置，而是一个……意识集合体本身？一个由无数意识融合而成的“人”？还是说，“园丁”这个组织的首领，代号就是“永恒花园”？
“她说坐标在大脑皮层表层。”沈墨已经冷静下来，开始分析，“表层意味着不是深层潜意识，可能可以通过非侵入式脑波扫描提取。但72小时……”她看向陆寒琛，“你母亲的大脑需要时间恢复功能。强行扫描可能会损伤她刚苏醒的神经。”
“那就等。”陆寒琛站起身，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眼神锐利如刀，“72小时，我们等得起。在这期间——”
他看向那台还在运行的老电脑，视频最后被干扰的部分突然浮现在脑海。
“我们需要找到L.q.”他说，“那个线人。如果我母亲说‘永恒花园’是人，那么L.q.可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沈墨调出刚才记录的坐标碎片：“阿尔法7，伽马3，扭曲度0.17，镜像层第9……这像是某种加密算法的参数，而不是坐标。你父亲留下的U盘里，有没有类似的算法模型？”
陆寒琛猛然想起什么，冲向楼上书房。在那台老电脑里，除了母亲留下的视频，还有……
他快速搜索硬盘，在一个加密分区里找到了一个文件，名字是《跨维度坐标转换算法——陆擎宇&苏予，2034.11.3》。
打开文件，里面是复杂的数学公式和代码。陆寒琛虽然不是程序员，但多年的科技公司管理经验让他能看懂大概——这是一个将高维空间坐标转换为三维现实坐标的算法。
“需要输入参数……”他喃喃道，“阿尔法、伽马、扭曲度、镜像层……这就是参数！”
沈墨已经跟了上来，看到屏幕上的算法，她立刻明白了：“你母亲给你的不是坐标，是坐标转换的参数。真正的三维坐标需要经过这个算法计算才能得出。”
“但还缺参数。”陆寒琛皱眉，“她只说了四个，算法需要至少六个。”
“另外两个可能在她大脑里。”沈墨说，“等72小时后她状态稳定，也许能提取出来。或者……”她看向陆寒琛，“L.q.可能知道。”
时间，他们需要时间，但也最缺时间。
“园丁”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异常。老宅虽然隐蔽，但刚才的脑波共振可能会泄露能量信号。专业搜索团队来过这里，他们可能留下了隐蔽的监视设备。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陆寒琛做出决定，“带上我母亲，转移。”
“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移动。”沈墨反对，“而且那些维生设备很庞大。”
“那就只带核心设备。”陆寒琛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决策者的状态，“便携式呼吸机、监护仪、药物。我母亲现在已经恢复自主生命体征，不需要全套维生系统了。”
“去哪里？”
陆寒琛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出了一个沈墨意想不到的地点：
“星烁。地下七层，我父亲的旧实验室。”
那里有全公司最高级别的安保，有独立的能源和生命维持系统，更重要的是——那里可能还留着父亲当年研究的痕迹，也许能找到关于L.q.的线索。
沈墨看着陆寒琛坚定的侧脸，最终点了点头。
“我去准备转移设备。你联系‘山猫’，让他们准备接应路线。”
两人分头行动。陆寒琛拿出加密通讯器，正要联系“山猫”，却忽然停住了。
他想起了顾影，想起了“盘古”中心，想起了母亲视频最后被干扰的那句话——
“真正的敌人不是‘园丁’这个组织……”
如果“永恒花园”是人，那么这个人可能隐藏在任何地方。在“涅墨西斯”里，在“盘古”中心里，甚至……在星烁里。
他删掉了已经编辑好的信息，重新输入，收件人不是“山猫”，而是一个他从未动用过的、父亲留下的紧急联络频道。
内容只有两个字：
“唤醒。需援。”
信息发送。没有回复提示，但陆寒琛知道，如果那个频道还有人值守，对方一定会看到。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只剩下71小时5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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