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频频响起的汽车鸣笛声也无法掩盖此刻的尴尬。
林思琼只是顺着八卦的想法随口一问，本以为从来不和向导打交道的贺队长会囫囵吞枣地糊弄过去，哪想到他怀里的幼崽先一步开口——
“papa”。
啊啊啊，人类幼崽你有没有眼力见啊！
没看到喊完之后贺队长的脸都黑了吗！
面上不显，林思琼心里却早已将幼崽版秋念葵当做贺江亭的私生子。
还是那种男生子，妈不知，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邋遢小孩。
艰难地扯扯嘴角，林思琼试图挽回越来越尴尬的气氛：“贺队长，这位小朋友难道是——”
“papa！”
更加高昂的喊爹声应景而起。
秋念葵敏锐地感知到这声称呼再次喊出嘴后，托举抱着自己的贺江亭硬得堪比冰箱里被老妈放了一年的僵尸冻肉。
隐隐地散发生无可恋任人蹂躏的郁气。
“......是。”
贺江亭面无表情，冰箱里冻了一年的无机质的视线转到了秋念葵身上。
被注视者心虚地朝右侧瞟了瞟，随即又想到了自己幼崽的身份，强行憋笑地逼着自己睁着眼说瞎话。
“papa......这是麻麻吗？”
她指了指惊慌失措，双眼瞪成卡姿兰大眼的林思琼，目光好似流浪猫似的渴望。
对，就是这种可怜兮兮，流浪猫找妈妈样的目光！
秋念葵艰难地撑着眼皮学着迪o尼动画片里，各种小动物看公主似的眼神。
被强行加戏的贺江亭疑似失去所有手段和能力。
目光落在秋念葵紧张到揪着自己衣领，关节泛白的手指上时，嘴唇嗫喏两下后又不做声地移开视线。
“......不是。”
“对对对！我不是，我真不是！”
林思琼哪想到吃瓜吃着吃着会吃到自己身上，看着和秋念葵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幼崽连忙摇头。
求生欲极强地挎上一侧人的手臂，介绍的声音大到有点心虚：“看！这才是我家崽儿未来的爹！”
或者爹之一。
这些哨兵别看面上一个两个都跟人似的，实际上背地里既要又要的。
但凡处理面上关系有点差池，晚上自己保管要跟泡在醋缸里当酸菜鱼一样，腰酸得踩不着地。
自觉谨慎发言的林思琼，眼神带着“原来是这样啊”的内涵，在贺江亭冷成冰坨坨的脸和怀里天真无邪的幼崽上来回扫。
真让人意想不到——
原来大名鼎鼎的机器人队长，也逃脱不了追妻火葬场啊。
林思琼望向贺江亭的目光忽然带上了让他费解的怜悯和感慨，她长叹了口气，长辈般朝贺江亭勉励鼓气。
“别担心，我会帮你努力挽回小秋的。”
“不然你这辈子既当爹又当妈的，也就这样了。”
即将被挽回的秋念葵本秋：......
这是什么安慰说辞？
说得贺江亭像个被狠心妻子抛弃的带娃俏鳏夫似的。
林思琼说完这话后，眼见着贺江亭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爬上一抹红，像是枝头被晒透了红柿子，隔着薄薄的皮肉，一眼就能穿见透光可见内里。
林思琼：太好懂了。
到底谁给这个男人起得破外号，简直跟本人一模一样。
敏感词触发器似的。
“多谢。”
贺江亭平日里很少与人来往，乍然间被点破小心思，面上没什么尴尬只有爱慕被人点破后的骄傲。
对，骄傲。
别说是林思琼说破自己对于秋念葵的爱慕，就算是秋念葵本人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也不会羞涩，或者难堪。
贺江亭只会高高兴兴地将自己的一切都摆在她面上，献宝似的让秋念葵接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爱意。
更何况在林思琼看来，自己与秋向导更是十分相配的一对，甚至认定了自己是秋向导的伴侣。
这是对他莫大的赞赏。
更是鼓励。
“哨向”关系的建立，更大程度上是趋于两者之间的冲动性吸引，而非常规人类社会下，由情绪升腾而来的情感积累下，灵魂互相吸引的双方那样。
对于哨兵而言，向导天生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但对于贺江亭而言，他害怕一切冲动型的关系建立。
对上林思琼的视线，贺江亭终于像个反应正常的人类那样不再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我会继续加油的。”
他会尽全力避免生存天性，让向导真正地被自己吸引。
听了半天两人牛唇不对马嘴的对话，秋念葵转头看向贺江亭的下巴，注意到了他不自觉略微翘起的嘴角。
用少女怀春图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贺江亭。
他更像陡然间被婆婆和老公肯定了的，在家任劳任怨操劳，毫无怨言的新婚少妇。
脸上没有疲惫。
满眼都是荣耀。
谁说只有少女爱做梦。
男人也爱怀春。
他保持着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白瑾瑜和柳玉的到来。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状态的？”
白瑾瑜放下手中的奇怪仪器，将秋念葵从神似摇摇车的椅子上抱下来。
“根据她之前测定过的精神力数据来看，没有什么异常。血液的检测报告有几项还没出，但是大部分已有数据来看，她不像是『退化』。”
坐在沙发上被柳玉当女儿扎辫子的秋念葵忽然听到了个陌生词汇。
“退化？”
“简单来说就是能力消减。”
白瑾瑜手上动作不停，迅速又打开了随身医用箱的第二层。
掏出几根有电极贴片的小型器械，将电极贴片覆在秋念葵脑门上，目光一瞬不瞬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值波动记录。
顺口给她解释道：“精神力是依存于人体内的一种特殊能量，当它积累到一定数值后就能外部显化。比如哨兵的精神体和变化能力，向导特有的疏导净化能力等等。”
“不过这种能力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退化，等到达一定临界阈值，外显化衰退后会产生一定的——嗯，你可以理解为『副作用』。”
听着男人的解释，秋念葵皱眉，目光落在搭在膝盖的手上。
未成年的幼崽手背上稚嫩的还未留下当牛马的痕迹，浅浅地小肉窝，都是在爱里浸泡过留下的痕迹。
不论检测数据还是自我感知，秋念葵都没有白瑾瑜口中“退化”的不适感。
“那我......还能变回去吗？”
“不确定。之前还未碰到过这种奇怪地案例，我需要回中央白塔的藏书库找一下资料。”白瑾瑜语气轻松，没有她想象中压抑严肃。
按照秋念葵的的生活常识，只要医生没有直接喊家属那就说明自己还有救。
偏偏白瑾瑜后面又补了句要回去查资料。
总给秋念葵一种“老中医找不到病灶准备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即视感。
“别紧张。”
像是察觉到秋念葵 emo 情绪，一旁的柳玉给她夹上最后一颗草莓发卡后，心满意足地连着拍了几张照片才收手。
“白主任既然没说治不了，那就肯定有办法让你变回去的。”
在柳玉眼中，秋念葵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类幼崽，比起开会时被赋予“暴龙战士”称呼的女人，瞬间变脸成了他们不认识的模样。
和蔼可亲到秋念葵忍不住想喊妈的程度。
“好，那我现在......”
“你现在还是正常上班打卡。”
柳玉当部长多年，一眼就看出了秋念葵的那点小心思：“虽然变了个模样，但检查结果显示你的精神力状态和平稳度都和正常向导无异，一些简单的出勤任务你应该可以完成吧？”
柳玉笑眯眯，不舍地又捏了捏秋念葵的脸颊，心满意足地看到幼崽脸上由“我只是个弱小无助的幼崽”到“这是魔鬼吧”的情绪转变。
“全勤奖在等你哦。另外——”
她视线上扬，转向一侧安静等待指示的贺江亭：“这段时间，我会安排贺江亭尽量配合你的任务行动。如果你的任务搭档有异议，让他代替顶班。”
秋念葵犹豫点头。
脑子里还在分辨自己究竟属不属于被违法雇佣童工的范围。
“哦对了。前天你们处理的那场应急事故，有几条污染内容要小秋现场确认。贺队长，我们小秋的出行方面就要麻烦咯。”
柳玉虽然不舍，但一直弹消息的手机提醒她该回归现实，重新面对一群聒噪的中年男人了。
暂别柳玉和白瑾瑜，秋念葵扒着洗手台慢吞吞地收拾日用品，一边分神看柳玉发给她的短消息。
是关于上次污染区突然升到 a 级的调查报告。
奇妙的是，白瑾瑜在那次转正任务事件的意外肇事者名单中消失。
原本定下的罪名也就草草了之，依然稳坐海市白塔的主任职位。
那另外一个白主任是谁？
“贺队长，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你了。”秋念葵晃了晃脑袋，散去内心不甚清楚的别扭感，只带了一瓶柳玉送来的郁美净宝宝霜：“我收好了。下午还有疏导任务要做，现在就去柳部长发的那个定位吧。”
贺江亭点头：“再等五分钟。”
秋念葵：？
“我刚下单的宝宝椅还没到。”
秋念葵：......
倒也不必。
路上，秋念葵不习惯地扣扣儿童座椅的扶手，尴尬地坐在后排。
秋念葵还是第一次以成年人的目光审视婴幼儿用品。
坐在车子里的两人太过安静，让秋念葵有些无所适从地想起之前转正任务时，被她遗忘了很久的事。
“对了，我记得之前做转正任务的时候，柳部长提到当时的任务被人动了手脚？”
秋念葵看着贺江亭在后视镜里目光朝自己方向微微侧过来。
“当时说的白主任，不是白医生吗？”
“白主任，是中央白塔医疗综合部的负责人。并非职称，他的全名就叫白主任。”
“啊？”
还有这么离谱的名字吗？
“当时柳部长已经将你转正任务的全程，拟了一份书面文件提交给了中央白塔。”贺江亭顿了顿：“大概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收到相关的后续信息了。”
时间的长短，还要看向导小姐的那位“哥哥”还会被蒙在鼓里多久。
一旦开始聊天，无论多长的路程都会变成一眨眼。
来到地方派出所二楼的某个房间途中，甚至还得到了一堆人的审视。
“你好，我们是来找——”
“苗队！人来了！”
不等秋念葵说明来意，开门的人在看到秋念葵二人时秒懂，扭头就喊人。
来人是朱苗。
“又见面了，贺队长和——秋小姐呢？”
她眨眨眼，显然没清楚到底什么情况，疑惑的视线在秋念葵和贺江亭脸上扫了两三回，忍不住开口：“秋小姐没来啊？”
本来还想见识下传说中的向导呢。
没等朱苗失落，站在贺江亭身侧的秋念葵踮脚举手。
“苗队，我在的。”
朱苗：！！！
她像是在极力理解面前的状况，以至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先别说话，让我捋捋。”朱苗伸手打断了秋念葵的欲言又止，她搓着下巴：“难道说向导使用能力之后，跟水果榨汁一样？”
“......”秋念葵面对朱苗的好奇心，心累到不想解释：“你就当我是个被晒干了的湿粉扑吧。”
好歹不用被榨汁。
朱苗也意识到自己的发散思维有点过，给一旁好奇的人使了个眼神让人离开后，将秋念葵两人引到办公桌对面的位置，随后从一堆文件中拿出两份白皮文件书递过来。
“你们出任务的时候涉及到不少市民，有部分意识恢复之后说看到了一条会飞的狗和一个会轻功的男人，我们已经把热度压下来了，但是还有部分需要你们签字确认下。”
“什么内容？”
秋念葵好奇地翻开文件，里面是长长的一条物品清单。
【绿化带：1000 元\/平方米】涉及长度 30 平方米，记损
元。
【防护栏：1500 元\/平方米】涉及长度 20 平方米，记损
元。
【城市绿化树木：3000 元\/棵】涉及数量 7 棵，记损
元。
......
账单长度目测内容有几十条，看得秋念葵眼前一黑又一黑，颤抖着嘴唇，不敢置信开口：“这、这些都要赔吗？”
朱苗报之以微笑，看秋念葵的眼神如同财神降临。
“全部都要赔。”
秋念葵：！！！
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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