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塔其他人呢。”
“自从贺队长跟新来的那位徐队离开后，白塔里的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直到前一个‘秋向导’回来，那些消失的哨兵才跟下完雨的蘑菇一样，从白塔各个地方冒了出来。”
高文景苍白着脸，倚墙跪坐在地上。
“再后来，就像你看到的这样......这些人，不对，这些怪物。就是平时的那些嘻嘻哈哈，和我，和塔里的其他人勾肩搭背的兄弟。”男人颓废地支起手肘，抵在曲起的膝盖，暴力地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我甚至怀疑这是个梦。如果死亡能唤醒梦境，说不定醒过来后发现，我还在在林向导的办公室，坐在她前面等待喊号。”
众所周知，在人类自认为即将面对死亡时，大脑会自动蒙蔽感官，并且开始播放人生走马灯。
比如眼前脆弱如“破碎的玻璃娃娃”般的高文景。
“不至于哈。”秋念葵弯腰拍拍男人的肩膀，连忙阻止白塔哨兵人人传承的执拗自毁欲：“别总是有这么灰暗的自毁倾向，林思琼肯定会平安回来，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保证。”
“与其在这里臆测，还不如想想你这个月的社保。看白塔现在的样子，这个月能不能顺利交上社保还要另说，不知道这算不算倒闭？如果算的话，做财产清算有没有我的份儿？”
高文景涌上心头的伤痛，忽然被秋念葵的碎碎念打得烟消云散，脑子里林思琼的身影全被“社保”，“倒闭”，“财产清算”这些弹幕占领，甚至思绪都被带跑偏开始担忧起下个月的生活。
没有感情，全是现实。
“.......应该不会倒闭。”高文景欲言又止，目光对上秋念葵身后男人的怪异头套，忍不住推测她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黑暗组织。
那句“如果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在他嘴里滚了一圈也没有说出来。
见到高文景的脸色由白变红，又变白，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被自己咽回去的模样，秋念葵伸手打断他的变脸：“我有个大胆的推测。”
高文景一噎：“你说。”
“海市白塔，是不是早就被污染物占领了？”秋念葵在高文景反驳前，接着说：“你想想看，如果白塔防御真的密不透风的话，为什么我入职那天在门口就碰到了污染物？”
“或许是因为——”
“不只是在外面，甚至还有污染物渗透进来，打断了体检。”
“那个可能是——”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入职这么久，白塔都没有安排老师来做入职培训，也没有公司大群，甚至连部门群都没有！”秋念葵打开手机小蓝鸟界面，把里面各种私人小群展示给高文景看：“一个官方大群都没有！这也太反职场，根本不科学！”
“啊......啊？”高文景被秋念葵接二连三的质疑，问得眼神空白一瞬，像是陷入沉思又像是主机cpu烧干似的怔住，过了许久才梦醒般喃喃：“或许你说得对。”
“现在的白塔，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呼风唤雨的白塔了，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白塔了。上个月，污染物到底是怎么躲开那么多重安检混进来的？我为什么半点都没有发觉......不对，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对......”
秋念葵听着男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自我推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上午十点整。
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午饭的点儿了，一般这个时间，行政和财务的人都会在办公室。
“你念叨着，我先去讨个薪。”
候在一侧打蝴蝶结玩的精神丝瞬间领会了秋念葵的意思，忙不迭拉着左右飘着的小伙伴组成一个硕大的箭头。
高文景：“......这是什么？”
秋念葵：“导航啊，这都没见过？”
高文景：“......”
奢侈到用精神力当导航的，还真没见过。
......
“这里没有形成污染区，白塔镇守的核心应该还没有被攻破。”秋念葵拿着高文景贡献的污染检测仪，看了看上面快要到达峰值的数字：“不过按这个污染浓度继续下去的话，就算养蛊也能养出个污染源了。”
“就是不知道白塔里跟高文景一样，还保持着理智的正常人有多少了。”
秋念葵挽起袖子，将手腕上的运动手表轻轻摘下来放进口袋。举平手臂虚握成拳的手中，隐隐出现一张淡蓝色的长弓。
凝聚成指引方向箭头的精神丝在长弓出现的瞬间便自动散开。
它们闪着忽明忽暗的淡蓝色荧光，自发地涌向前，前簇后拥地融进那张半透明的精神力弓上。
随着秋念葵行动，重新隐入影子里的阿利斯泰尔，无声地打量着秋念葵手中越来越趋向实体化的长弓，敏锐地察觉到了它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精神力凝聚的是武器的魂，现在随着秋念葵运用精神力越来越熟练，精神力显现出来的长弓也随着她的使用习惯和愈发坚定的内心，逐渐产生了更细致的转变。
它仿佛产生了意识，并且试图让自己变成最适合秋念葵的武器。
男人眯着眼，定定看着蓝色弓面隐隐绰绰，不甚清晰的花纹。
这时。
似乎有一道可抵万军的寒气透过虚空向他杀来，直到敏锐的第六感让他错开视线，这股不寒而栗的惊悚感才逐渐消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汗湿并且发麻的后背，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空荡荡的走廊中。
无数透明的手掌像绽放在黑夜的烟花，一只只，一双双，簇拥着秋念葵的肩头，托举着她的手臂，或粗或细的手指和她一起绷紧看不见的弓弦。
每次拉弓，长长的箭矢都好像凝聚着无数人胸膛中，浓烈燃烧的怒火。让秋念葵紧张乱跳的内心涌入一股沸腾的热意——
目光正视前方，秋念葵深吸一口气，凭感觉喊出了声。
“看我的炫光霹雳无敌超光炮！！！”
像童年看过的无数美少女战士和凹凸曼一样，大声喊出充斥着中二病气息的必杀技大招名字后，秋念葵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拥有者成年人灵魂的小学生。
兴奋又尴尬。
比穿着职业装去漫展，被误认为是在cos牛马还要让人尴尬。
久久的静默中。
半透明的箭矢携着长长的流光尾翼，飞速穿过走廊，点亮了前方路段所有的感应灯。
唰唰唰——
接连亮起的走廊灯像是恭恭敬敬迎接客人的礼宾，反应极快地顺着箭矢射出轨迹，亮起一盏一盏明灯照亮它的前路。
秋念葵小跑跟在其后，缀在箭尾星星点点的荧光落在她的面上，发丝上，衣服上。
斑斓的星光接触到皮肤后又顷刻消散，明暗交错间如同给她蒙上了一层现实版视频滤镜。
新买的裙子和大衣跟着秋念葵一起翻飞，像是拍某种动作大片般，每次侧身，拐角，穿越障碍物时，随风舞动的衣摆像只自由的鸟，无拘无束地享受着不属于职场套装的片刻热烈人生。
带有追踪功能的精神力箭矢灵活地带着秋念葵左转右拐，最终穿入一扇厚重的合金材料防空洞大门消失不见。
扶着墙平复了一下错乱的呼吸，秋念葵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大门，第一次觉得“缘分”这个词儿就像鬼一样，即便已经离开这个地方许久，也依然死死缠着自己。
这里就是秋念葵解决“幼年化”工伤的实验室。
白瑾瑜的私人实验室。
手指悬停在密码按键旁边的响铃键上许久，摇摆不定的秋念葵被一根套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指压了一下，猛地按下了响铃键。
秋念葵：！！！
做完坏事的阿利斯泰尔毛都不敢漏出一根，留下一小团摆成笑脸的黑色影子印在密码按键盘的旁边，讨好地无声求饶。
【有事儿说事，没事滚蛋。】
扩音器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白瑾瑜。
可经历过“真假高文景事变”这一遭，秋念葵又开始怀疑话筒对面人的身份真假。
【屁都没有一个。别来烦老子。】
是真的。
“等等！等等等等——”秋念葵连忙出声：“是我！秋念葵！白主任，是我啊！”
【秋念葵？】
白瑾瑜的声音停顿两秒。
随后，秋念葵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东西被拆卸下来的动静。
“这边。”
白瑾瑜的声音没有从扩音器里传来，像是近在耳边。
“在这里，往上看。”
秋念葵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胡子拉碴的黑色“逵逵脸”。
“自我介绍。”
“啊？”秋念葵奇怪地看着他，对上平光镜片后认真到没有一丝老友相见情的眼睛后，便猜到了白瑾瑜的用意。
“秋念葵，面上的a级向导，有精神力没精神体的纯牛马。前段时间你让我记录的，服用药剂后的不良反应我还没发给过你。”
听到最后一段，白瑾瑜的脸更黑了。
男人磨牙的“嘎吱嘎吱”声，和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进来”二字交叠响起。
实验室还是之前的摆设，一台又一台秋念葵看不懂的机器摆满了台面，和记忆中唯一的区别只有人数不同。
“你之前带的学生呢？”
白瑾瑜短促地“嗤”了声，转身带了两把可移动办公椅放到她旁边后解释：“别告诉我你还不知白塔的变故，现在假冒伪劣产品遍地都是。实验室里的可都是我的宝贝，但凡混进来一个反贼，我能要了柳玉的全部家产。”
见男人反应如此之大，秋念葵便猜到他的经历。许久未见的同事之间，最快拉近关系提升好感度的方式有两种。
一，骂老板。
二，骂同事。
秋念葵熟练地将锅甩给了不知道是谁的白塔老大，顺便狠狠吐槽了一波海市白塔的沙漏防护防卫工作，以及漏洞百出的虚假同事群体后，不多时便和白瑾瑜再次建立起了浓厚的革命情谊。
白瑾瑜满意道：“你倒算是个明白人。”
秋念葵谦虚摆手：“哪里哪里。”
恰到好处的谈话结束，白瑾瑜既没有问秋念葵消失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秋念葵也没有问白瑾瑜为什么在混乱时期的白塔还能保留下自己的实验室。
“柳玉带队去寻找你的下落，方闻洲不知所踪，贺江亭跟着徐牧野一起回了中央白塔。除了以上信息，还有想知道的就要付费了。”
“我想问财务办在哪。”
白瑾瑜严肃的脸出现了一秒钟的空白。
他设想过无数种秋念葵质问他，或者发疯发癫的现场场景，唯独没有秋念葵一脸冷静地问他“财务办在哪”这个和当前情况格格不入的问题。
“......在二楼。扶梯上去右转，第二个办公室。”
秉着“不理解但尊重”的想法，白瑾瑜沉默半晌后扔给秋念葵一管颜色熟悉的药剂，然后将其推出了实验室。
“以后有事没事别来烦我。”
“等等！等等——这是个什么东西？！”
关门前，白瑾瑜毛茸茸的大脸上再次露出天才在至高点蔑视凡人的不耐：“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喝下它，关键时候能保你一命。”
“砰！”
说完，厚重的防空洞大门被再次关上，无论秋念葵再怎么按门铃都没有传来半点反馈。
“行吧。”
秋念葵晃晃手里的墨绿色药剂，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随手就揣进了兜里。
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重新将药剂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干脆利落地打开盖子后将其一口闷下。
躲在影子里，准备等秋念葵把自己戏弄她的事情抛在脑后，然后再出来的阿利斯泰尔猛地闪现出来。
“我的祖宗！你在干什么！那个毛脸男不是嘱咐你说等到关键时候再喝吗！”
他单手掳起秋念葵，将她夹在胸前试图用海姆立克法催吐，以免误食高浓压缩的能量液引起躯体化爆炸。
冷不丁被人从地上薅起来的秋念葵，久违地感受到后脑勺被两团圆润的肌肉左右夹击的触感。
“唔唔唔！”
秋念葵捂着嘴，以免自己真的把刚喝下去的药剂吐出来，一边用精神丝勾着男人的脖子往后扯，好借此脱困。
“嘶——”
只是用的力气有些大了，阿利斯泰尔倒吸了一口冷气，梗着脖子也没放弃让秋念葵吐出来的念头。
秋念葵眼一闭，手也不捂嘴了，反着朝后举，逮着最近的两块肉两根手指头死死掐住，左右开弓就朝两个反方向扭。
阿利斯泰尔：“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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