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月轻轻带上洛老师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室内沉静的墨香与凝滞的学术气息。清晨的光线穿透教学楼巨大的玻璃穹顶,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走廊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斑。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凉的墙壁,她正凝神细想,走廊另一端走来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凌天恒独有的冷冽气场,瞬间侵占了这片空间的暖意。
晨光精准地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与紧抿的薄唇,那拒人千里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晓月的视线不自觉被吸引,心底莫名浮起一丝恍惚的熟悉感,仿佛在记忆深处某个模糊角落有过短暂的交集。
脚下猝不及防地踩到一颗圆滑的小物件——不知是谁遗落的水晶笔饰或是装饰石——身体骤然失去平衡。
预想中大理石地板的冰冷触感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堵温热坚实的阻挡——她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散发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
带着干净皂角香气的冷冽空气,混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淡墨香,瞬间钻入她的鼻腔。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叶晓月能清晰感受到衣料下对方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平稳得像精密仪器。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自己胸腔里失控的擂鼓声。
脸颊腾烧,她慌忙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凌天恒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丝不带温度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个突兀闯入的不速之客。
“你没事吧。”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平稳得如同陈述句,没有任何起伏。
“没……没事。”叶晓月声音细若蚊呐,指尖慌乱地试图撑开距离,却不经意蹭过他制服胸前冰凉的金属纽扣,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更添窘迫。
凌天恒自然后退了半步,与她彻底拉开距离,动作流畅而疏离。
他微微垂眸,淡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下次走路记得看路。这一次算你幸运,下一次未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微红的耳尖,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随即,他不再停留,径直越过她,背影在晨光中很快消失在走廊转角,只留下淡淡的冷冽气息。
叶晓月窘迫地垂眸,指尖下意识地绞紧了裙摆的柔软布料,低声应道:“知……知道了。”那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旷的走廊里。
“哇塞!”活泼的声音打破沉寂,江晓璇像只灵巧的猫儿从一根华丽的装饰柱后探出脑袋,促狭的笑容瞬间点亮了圆润的脸颊。
她蹦跳着凑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放心放心,顶级机密!我江晓璇嘴巴最严啦!”说完,不等叶晓月反应,她已经挥舞着手臂,像一阵快乐的风般嬉笑着跑开了。
叶晓月站在原地,只觉得这个早晨充满了始料未及的意外。
推开教室门,温暖的气息裹挟着书页特有的油墨香扑面而来,驱散了走廊的微凉。
叶晓月刚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后背便敏锐地捕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她无需回头,也能想象斜后方的情景:雷欣松散地靠着椅背,浅金色直发随意垂落,一只手正百无聊赖地卷着发梢,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叶晓月,带着挑剔与审视。
她身旁的莫晴语则显得局促不安,手指无措地绞着校服裙角,目光低垂。
“呵,”一声冷笑清晰地传来,雷欣的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足以让旁边的莫晴语听得真切,又不至于惊动前排,“畏畏缩缩,一副小家子气。真不明白洛老师怎么会选她当副班长?这不是拉低我们班的格调么。”
“可能……洛老师有他自己的考量吧,我们私下还是别议论了。”莫晴语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怯生生的劝解。
“考量?”雷欣像是被这个词刺激了一下,声调陡然拔高,成功吸引了附近几桌同学的注意,“我看她的心思怕是早就飞到云端里那位了吧!全校都传开了,洛老师跟校长恐怕好事将近,就差订婚了!”
夏晓琳皱着眉起身,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雷欣,你这样不行吧?”
“‘不行’?”雷欣精致的下巴微抬,带着一丝傲慢的挑衅,“这难道不是全校都知道的事实?装什么清高。某些人……”她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再次投向叶晓月挺直的背影,声音刻意提高了几个度,带着一丝夸张的探究,“对了,我们新上任的副班长叶晓月同学,可是顶着全市状元的头衔来的!正好请教一下,你觉得洛老师为什么会选中你呢?总不会……”她刻意拖长了尾音,留下无限遐想空间。
教室里的空气骤然安静了几分。
叶晓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缓缓转过身。
她脸上没有愠怒,只有一种平静得近乎疏离的神情,清澈的目光迎上雷欣挑衅的眼神,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洛老师的考量,自有他的道理。你若实在好奇,不妨课后亲自去请教她。老师的想法,作为学生妄加揣测,恐怕不妥。”
她的语气既不尖锐也不退缩,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得体。
雷欣脸上故作轻松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被顶撞的恼怒,但在叶晓月那份平静的注视下,她终究只能悻悻然地撇了撇嘴,语气略带不甘:“说得……也是,洛老师的心思,确实不是我们能猜的。”
放学铃声悠扬地回荡在古堡般的教学楼里。
叶晓月收拾好书包,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座位。
凌天恒依旧维持着放学时的姿势,微微垂首,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握着钢笔,在摊开的习题册上专注书写着复杂的算式,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周遭的喧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
叶晓月悄然起身,无声地离开了教室。
她独自乘上公交车,一路穿过繁华的都市,最终抵达了环境清幽、绿树成荫的浪湾别墅区。
推开那扇熟悉的、雕刻着卷草纹路的柚木大门,一种混合着书香与淡淡熏香的熟悉气息将她包裹。
“回来了?”母亲许晴清冷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
她端着精致的骨瓷汤盅走出来,步伐沉稳,一丝不苟。汤盅里温润的香气氤氲散开。
“洗手,准备开饭。”她简短地吩咐,视线在叶晓月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惯常的冷静审视。
餐厅里,长条形的桃花心木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餐布,银质餐具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父亲叶秋坐在主位,正放下手中的汤勺。弟弟叶星、妹妹叶晓汐已经安静就座。
叶星朝叶晓月挤了挤眼算是招呼,叶晓汐则小声叫了声“二姐”。
叶秋温和的目光落在刚入座的叶晓月身上:“晓月,适应得还好吗?”他的声音带着父亲特有的宽厚。
“还可以,爸爸。”叶晓月简洁地回答,接过母亲递来的汤碗,手指触碰到温热的骨瓷边缘。
“你自己选的路,自己走稳当。”许晴接口,在主位左侧坐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目光扫过叶晓月时,如同评估一份学术报告。
晚餐在沉默与轻微的餐具碰撞声中进行。待到气氛稍缓,许晴用餐巾轻轻按了按嘴角,姿态优雅却透着无形的压力。
她的目光再次锁定叶晓月,像在审视一项需要精修的科研数据:“高一阶段是构筑知识体系最关键的基础时期,容不得丝毫懈怠。你必须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核心学业上。至于绘画、钢琴那些……”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否定,“暂时搁置吧。你将来走的并非艺术路线,这些爱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甚至是分散精力的奢侈。”
旁边的叶秋闻言,微微蹙眉,放下筷子温言道:“晓月喜欢画画弹琴,陶冶性情也是好的。大家风范,讲究的是底蕴与格局,并非一味埋头课本就能成就。懂得审美,开阔心胸,这些也很重要。”
“高中起始阶段就把宝贵时间浪费在所谓的‘陶冶情操’上?”许晴立刻反驳,言辞锋利如学术批判,“将来顶着叶家的身份走出去,若学业不够顶尖,所谓的‘气质’和‘审美’不过是华而不实的谈资,徒留笑柄!那才是真正给家族蒙羞!”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剖析着利弊得失。
叶晓月握着象牙筷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垂眸盯着碗中清亮的汤水,汤面映出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压下喉头的滞涩,抬起头,对着母亲的方向,唇角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温顺却略显僵硬的弧度:“我知道了。”
声音轻而平稳,仿佛刚才的疾风骤雨并未在心湖掀起波澜。
叶星见状,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试图缓解桌上无形的张力:“爸妈,二姐的实力你们还不知道嘛?顶尖高校对她来说肯定不在话下,你们就别太操心啦。”
他语气轻松,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
许晴的目光转向叶星,眼神依旧锐利且带着一种近乎高傲的自信:“我亲手调教你姐姐,自然清楚该如何铺设最有效的路径。我们叶家的孩子,起点与培养方式,自然要比旁人更加严谨高效,更值得信赖。”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对自身教育理念的绝对自信。
叶星的脸色微微一沉,刚要开口说什么,叶秋在桌下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沉声道:“好了,学业的事饭后再说。专心吃饭,食不言。”
他拿起公筷,给叶晓月和叶晓汐各夹了一点菜。餐厅里紧绷的空气似乎被这小小的动作撬开了一丝缝隙,稍微缓和下来。
叶晓月低下头,默默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
窗外花园里精心修剪的花木在暮色中投下安静的影子,餐厅内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汤匙偶尔触碰碗碟的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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