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国推了推眼镜：“温卿姐，你是说，咱们有机会在这些问题上做出突破？”
“不是有机会，”林烨接过话，“是责任。”
他走到黑板前，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农机站遇到的问题，本质上都是基础工程技术问题。不需要高精尖的设备，只需要正确的思路和踏实的实践。而这，正是我们技术小组的强项。”
温卿点头：“所以，我们接下来的任务，不只是继续改良农具，还要尝试解决一些更基础的技术难题。一方面提升自己，一方面也能真正帮到县里的农机化工作。”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原本大家觉得，能改良个犁、做个播种机就很了不起了。
现在才知道，他们的舞台可以更大。
“那咱们从哪儿开始？”王强摩拳擦掌。
温卿翻到笔记本的某一页：“从咱们自己的问题开始。”
她指着一张草图：“高效犁的设计，有个关键问题一直没解决——犁铧和翻土板的连接件。现在的设计用的是普通铰链，用久了会松动，导致耕深不稳定。”
这个问题大家早就知道。
每次测试时，都要反复检查调整，很麻烦。
林烨接过话：“在农机站，我们看了几种进口农机的连接设计，也和王主任讨论了这个问题。我们有个新的想法。”
他在黑板上画出了改进方案。
新的连接件不再是简单的铰链，而是一个复合结构：
核心是一个偏心轴套，通过转动轴套，可以微调犁铧的角度。
外围是一组弹簧垫片，可以缓冲冲击，防止松动。
最外层是可调节的锁紧装置，确保角度固定后不会移位。
“这个设计的难点在于，”林烨指着偏心轴套，“加工精度要求高。轴套的偏心量要精确到0.1毫米，否则调节不准确。”
刘师傅皱起眉头：“0.1毫米？咱们现在的手工加工，能保证0.5毫米就不错了。”
李老栓也摇头：“木头活儿还好说，铁活儿这么精细，难。”
工作室里沉默下来。
这是个现实问题——想法再好，做不出来也是白搭。
温卿这时开口：“不一定非要用金属加工。”
所有人都看向她。
温卿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块黏土——这是她常用的建模材料。
她快速捏出一个简单的模具形状。
“我们可以用铸造。”
她说，“先做木模，然后用翻砂法铸造出毛坯，最后手工精修。”
林烨眼睛一亮：
“对！铸造可以保证基本形状，精修只需要处理关键部位。这样既保证了精度，又降低了加工难度。”
“但铸造需要熔铁，”刘师傅说，“咱们现在只有打铁炉，温度不够。”
“不用铁，”温卿摇头，“用铜。”
“铜？”
“农机站有一些报废的铜质零件，王主任答应给我们一些。”
温卿从包里拿出几块黄铜件，“铜的熔点低，咱们的小炉子就能熔。而且铜的耐磨性、耐腐蚀性都比铁好，还不用热处理。”
这个思路让所有人茅塞顿开。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用铁呢？
铜更软，更好加工，性能也更适合做精密部件。
“那咱们还等什么？”
王强第一个跳起来，“干啊！”
接下来的三天，技术小组全体动员，开始攻关这个关键连接件。
分工很明确：
刘师傅和赵大全负责改造炉子——要把现有的铁匠炉改造成能熔铜的小型坩埚炉。
李老栓和李明负责制作木模——要先用硬木雕出连接件的精确模型，这是铸造的基础。
周建国负责计算——偏心轴套的偏心量、角度调节范围、弹簧垫片的弹力系数，都要精确计算。
王强带着孙小曼、徐晓兰负责准备铸造用的砂箱和型砂。
温卿和林烨总负责，解决技术难题。
第一天，刘师傅那边就遇到了问题。
铜的熔点虽然比铁低（大约1080度），但也不是小炉子随便就能达到的。
他们试了好几次，铜块只是发红发软，就是不肯完全熔化。
“风力不够。”刘师傅抹了把汗，“得加大鼓风。”
但现有的手拉风箱已经是最大功率了。
林烨盯着炉子看了半天，忽然说：“改一下风道。”
他在炉膛侧面画了个草图：
“现在的风是从下方吹入，但热量散失太快。如果在炉膛中部加一个环形风道，让风斜向上吹，形成旋转气流，可以提高热效率。”
这个改动不小，需要重新砌一部分炉膛。
“试试看。”刘师傅一咬牙，“砌！”
李明和赵大全去挖黏土，王强去搬砖，女知青们帮忙和泥。
半天时间，炉子改造完成。
重新点火，拉动风箱。
这一次，火焰不再是直直向上，而是在炉膛里旋转起来。
铜块在旋转的火焰中迅速变红、变亮，两个小时后，终于熔化成了一锅金红色的铜水。
“成了！”刘师傅激动得手都在抖。
另一边，李老栓的木模制作也遇到了挑战。
偏心轴套的形状很复杂——外面是圆柱形，里面是偏心孔，还要有键槽和螺纹。
老木匠这辈子没做过这么精细的木工活。
“这得用刻刀一点点抠。”
李老栓眯着眼，用自制的卡尺反复测量，“差一丝都不行。”
李明在旁边打下手，递工具，磨刀刃，眼睛都不敢眨。
他第一次知道，木工活可以精细到这个程度——李老栓用的最小的刻刀，刀刃只有米粒宽。
“小子，看好了。”
李老栓一边刻一边教，“木模是铸造的根本，模子什么样，铸出来就什么样。所以模子必须完美，不能有任何瑕疵。”
他刻一会儿，就停下来用放大镜检查。
有一处弧面不够光滑，他宁可整个重磨，也不将就。
“栓叔，您这太仔细了。”李明忍不住说。
“不仔细不行。”
李老栓头也不抬，“温卿说了，精度要0.1毫米。咱们肉眼看着差不多，铸出来差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第三天下午，所有准备工作完成。
铸造现场设在工作室后的空地上。
刘师傅小心翼翼地用长柄铁勺舀起铜水，倒入砂箱。
铜水冒着热气，发出“滋滋”的声响，流入木模形成的空腔。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砂型有裂缝，铜水会漏出来；如果排气不畅，铸件会有气孔；如果温度控制不好，铸件会缩孔或裂纹。
十分钟后，刘师傅示意可以开箱了。
王强用铁钩小心翼翼地撬开砂箱。
热气扑面而来，砂型中，一个金黄色的铸件显露出来。
“快！夹出来！放进水里淬火！”刘师傅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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